五条悟步步紧逼:“杰竟然对非术师如此亲和,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很好奇。”
信玄将视线转向夏油杰,无声地向他求助。
夏油杰接收到信玄的目光,立即收回了乖戾的神情,又挂上那副温和的假笑。
他很快想到了借口:“信玄是我的邻居,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夏油杰这句话并不完全是说谎,江户川乱步偏了偏脑袋,没有否定他的说辞。
信玄点点头,默认了。
五条悟问:“很多年前,是什么时候?”
因为墨镜的遮掩,信玄无法通过神态揣测五条悟的心情。但他不敢在江户川面前撒谎,只能含混地忽略了主语:“九岁。”
五条悟沉默几秒,又问夏油杰:“木乃伊先生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信玄和夏油杰都有点意外,他们对视一眼后,夏油杰回忆着信玄过去的模样,半真半假地回答了。
“性格很好,做事慢吞吞的,说话时语气很轻柔,经常在晚饭后独自出门散步,平时放假喜欢呆在家里。”
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纷纷点头,都认为他的话很有说服力,对夏油杰的信任值提高了不少。
五条悟没有表情时,脸上会浮现出一股寒冰般的冷意,当他坐在办公椅上、一语不发地盯着信玄和夏油杰时,脸上就挂着这样的神色。
五条悟锐利地问:“所以,木乃伊先生被登记为异能者,但实际上却来自我们这边的世界——是这样吗?”
信玄盯着电脑屏幕,避开了五条悟的视线。
根据一年前的调查,两个世界过去相互平行,不存在异能者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情况。
信玄心想,承认自己并非异能者,比承认他拥有超能力轻松得多。
他平静地回答:“是的。我并非异能者,因此,也不受异能特务科庇护。如果你打算禀告咒术高层,就尽快说吧,我会做好准备的。”
五条悟眯起眼睛,似乎在想心事,但仅仅几秒后,他又恢复了那副轻松愉快的神情。
“不要那样紧张地瞪着我呀,木乃伊先生!”他笑嘻嘻地将手搭在信玄肩上,“只要那些烂橘子生气我就高兴,所以会假装没发现的,放心吧。”
信玄勉强接受了五条悟的说辞,又瞄了伊地知洁高一眼。
五条悟立即会意,扭过头,对他说:“你也不准告诉任何人哦,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闻言,颤颤巍巍地举起三根手指。
“信玄先生,我发誓,这个秘密会连同我的尸体一起,被推进焚化炉里。”
信玄见他额角又冒出了冷汗,心中浮起几分内疚:“发毒誓就不必了,伊地知先生,我相信你。”
解决五条悟的质问后,夏油杰又转向国木田独步,笑眯眯地开口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国木田先生。”夏油杰指着自己,“你听说我是犯下数百起谋杀案的诅咒师,担心我危害信玄的安全,对吧?”
国木田独步严肃地扶了一下眼镜。
“没错。尽管你对我们很亲切,但出于对社员的保护,我不得不询问你和信玄的关系,夏油教主。”
“你对同僚的关怀让我十分感动,国木田先生,想到信玄能在贵社工作,我非常安心。”
说完,夏油杰笑眯眯地望向信玄,捧起他的手,顺便不着痕迹地把五条悟的手臂推了下去。
“我确实曾误入歧途,对非术师充满憎恶,但如今,我早已悔改了。何况我与信玄相识已久,对我而言,他不同于其他非术师,是非常重要的人。”
夏油杰低头望着信玄的双眼,别有深意地笑了:“我是看着信玄长大的,我非常爱他,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
尽管明知夏油杰在撒谎,但信玄还是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五条悟的目光在信玄和夏油杰之间徘徊,他烦躁地转着一只钢笔,修长的手腕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它折断。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则彻底被夏油杰欺骗了。
国木田独步面露愧色,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说:“抱歉,是我误会了。”
信玄忧心忡忡。
国木田君,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骗进邪|教里。
夏油杰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夏油杰和国木田独步说话的时候,依然捧着信玄的双手,不仅如此,他还仗着信玄无法反抗,得寸进尺地摸了摸他柔软的浅蓝色卷发。
旁边传来一声脆响,五条悟把钢笔转飞了,钢笔清脆地砸到桌角,滚落在地。
信玄默默地将手抽出来,夺回了手臂的控制权。
摸到信玄的脑袋后,夏油杰看起来心情不错,双眼像狐狸一样眯成两条弧线。
“对了,既然我向信玄发起了委托,就该支付费用吧。”夏油杰说着,抽出一张信用卡,“侦探社一单委托的价格是多少円?”
国木田独步阻止道:“我们通常委托完成后再商讨报酬,你的委托还没完成,不必付款。”
夏油杰环顾侦探社,坚持道:“那就现在商讨吧。你们有pos机吗?”
*
和那名戴尖顶帽的咒术师一样,伊地知洁高也不想和五条悟长时间相处,在清理完炭笔留下的痕迹后,就立即告辞了。
而福泽谕吉也有不少文件要处理,他对国木田独步低声嘱咐几句后,回到社长办公室,安静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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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前,在夏油杰的坚持下,国木田独步不得不拿出了pos机。
夏油杰输入了一个令人惊异的数字,并在信玄和国木田独步阻挠前,飞快地输入了密码。
他支付的报偿约等于侦探社半个月的营业净收入,让国木田独步大为震撼。
夏油杰极力试图证明,自己对非术师十分友善。
于是,他不光支付了巨额报酬,还热心地召出咒灵,帮他们搬文件、收拾好被咒术师翻得乱七八糟的资料室,一改之前含猴量过多的说话方式,和过去判若两人。
信玄同情地看着咒灵,它们在夏油杰的驱使下,已经变成了一群家养小精灵,正卖力地工作着。
五条悟忽然挪到信玄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需要我帮忙吗?”
信玄听见五条悟的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你坐在这里就好,不要到处走动。”
坦白地说,信玄对五条悟,是毫不信任的。
作为问题儿童,五条悟全身206块骨头有205块反骨,而且和夏油杰不同,他的术式无法给侦探社的工作带来任何辅助——相比协助工作,用「茈」炸飞一条街大概更轻松一点。
听到信玄的拒绝,五条悟撇了撇嘴,默默坐回去了。
五条悟沉默不语,像隐形人一样坐在信玄身后,他扫了眼四处飞舞的低级咒灵,闷闷不乐地将脸扭到一旁。
夏油杰整理好文件后,收回了咒灵,又回到信玄身边。
信玄正坐在电脑屏幕前,认真地查看委托人发来的未读邮件——这是他入职几个月来,最敬业的一天。
由于人手不足,正处于休假状态的中岛敦自愿留下来帮忙,令信玄深感愧疚,也没有摸鱼了。
更何况现在的情形,让信玄根本无从摸起。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坐在信玄身后,像两尊栩栩如生的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信玄工作。
他们甚至不玩手机!
信玄在心里痛斥夏油杰和五条悟简直是两具机器人。
按以往的频率,侦探社平均每天会接到一起祓除咒灵的委托,但由于五条悟在场,每次电话响起,国木田独步就会快步跑去接通,确保不是和咒灵有关的案件。
过去,信玄认为留在侦探社比出外勤轻松许多,但相比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凝视下工作,他宁可出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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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江户川乱步和国木田独步接到了警方的指名委托。
他们要调查一桩难以破解的悬案,匆匆出门了。
失去了江户川乱步吃零食和国木田独步打字的背景音,侦探社内变得更加安静,信玄只能听到中岛敦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太宰治趴在桌上睡觉时平稳的呼吸。
在环境的衬托下,信玄感觉背后的两道视线愈发强烈。
信玄知道夏油杰和五条悟并不是监察他工作的上司,但他们的视线还是令他如坐针毡。
信玄每隔几分钟就会伸长双臂活动身体,再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身后的两尊蜡像,查看他们是否还在盯着自己。
……嗯,还盯着呢。
夏油杰依然笑眯眯的,坐得很端正;五条悟则用手撑着脸、斜靠在椅背上,目光几乎要穿破镜片了。
信玄默默地将头转回来。
这一幕实在有点可怕。
信玄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同时看到五条悟和夏油杰,他心中滋生出一种时空扭曲的错觉。
因为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视线过于强烈,信玄感觉有点渴。
水杯是空的。
就在信玄准备去茶水间接水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夏油杰和五条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两只手伸向桌上的茶杯。
……这是干什么,五条悟已经快进到往水里投毒了吗?
信玄警惕地护住茶杯,扭过头,盯着五条悟:“干嘛?”
五条悟坚决地说:“木乃伊先生,我帮你倒水。”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话置若罔闻,笑眯眯地指着地面,说:“不用那么麻烦,交给它就好。”
一只咒灵出现在信玄脚下,它浑身毛茸茸的,像一只长着六只眼睛的大狗。
咒灵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贴在信玄脚边撒娇,然后站直身体,两只前爪趴在桌面上,衔起他的水杯。
信玄被那只可爱的咒灵吸引了注意,甚至忘了拒绝夏油杰,任由它叼着水杯跑进茶水间。
其间,咒灵还绕到中岛敦身旁,被他摸了几下。
五条悟泄了气般放下手臂,一声不响地坐回办公椅上。
茶水间内传出水流的“哗哗”声,片刻后,咒灵又用脑袋顶着水杯,跑了出来。
它乖巧地将脑袋放到桌上,仅仅地等候着。信玄端起水杯后,咒灵化为一阵雾气,消失在空气中。
中岛敦忍不住说:“这只咒灵真可爱——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像小动物的咒灵!”
信玄端起玻璃杯,他看着清澈见底的饮用水,忽然陷入深深的迷思中。
信玄平时工作时,并不会缠绷带。
虽然他和中原中也行动范围重合、随时可能在横滨碰到重力使,但中原中也不可能无故闯入侦探社,他在办公室里,是非常安全的。
因此,信玄的水杯没有吸管。
信玄苦恼地想,如果直接喝,绷带就会浸湿;如果为了喝水特意躲起来,大概会被当成怪人。
信玄左右为难时,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他猜出了信玄犹豫不决的原因,在抽屉中翻找半晌,坐着办公椅上滑到信玄身边,递给他一根吸管。
“是上次点咖啡外卖时剩下的,用这个喝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