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次郎心生畏惧,但为了不在这个青年面前露怯,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沉静的神色。
“你要问什么?”
信玄悄悄打开了录音器:“告诉我‘枪之恶魔’是什么生物。”
“……我们也不知道。”北川次郎叹了口气,“我们以为它是传说中的生物,但翻遍了全世界的异闻录,也没发现这种生灵。”
“高层为什么收集它的碎片?”
“为了让恶魔复活。”
信玄明知故问:“近一年来特级咒灵数量上涨,和恶魔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正好戳中北川次郎的死穴,他面露难色,不愿意回答。
信玄加重了施加在北川次郎身上的念力。
他催促道:“说话。”
北川次郎被压得难以呼吸,艰难地大声求饶:“我说、我说——有!”
信玄等待的就是这句话,他满意地放松了念力,继续逼问:“高层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复活恶魔,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北川次郎转了一圈那双老鼠般的小眼睛,不情愿地说:“你应该能猜到吧。”
“为了杀死五条悟?”
北川次郎瘪着嘴,默认了。
信玄虽然早已料到原因,但还是难免有些火大。
五条悟一直被高层边缘化,在协会内部也没有亲信。他实在无法理解,高层为何还要如此不依不饶。
信玄抓住了北川次郎的领子,几乎将他从座位上揪起来。
“为什么杀他?”
信玄本想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他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后,才发现他的语气几乎有点咄咄逼人了。
这时,会议室外忽然响起了啄木鸟般的叩门声。
北川次郎一惊,他怕信玄误会,忙不失迭地解释:“应该是加茂丰太郎——我也邀请他参会了。”
北川次郎没有撒谎,门外,是一个年逾古稀、长着马脸的老人。他大概也是一名卸任的高层,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信玄对此人印象不深,但加茂丰太郎看清了信玄的脸,顿时像只身患流感的鹌鹑,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颤抖地说:“你、您没有死——?!”
加茂丰太郎挣扎着,他勉力用手臂撑起身体,试图向信玄鞠躬。
……再沉默就不礼貌了。
信玄打量片刻,终于想起了这张脸——加茂丰太郎是五条悟保护星浆体失败后,在会议上责问信玄的高层之一。
加茂丰太郎分明看见了会议厅内动弹不得的咒术师们,可他视而不见,继续恭敬而和气地向信玄问好。
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北川次郎满腹狐疑。
加茂丰太郎以前可没那么有礼貌,仗着优越的血统,他一向目中无人,就连锋芒毕露的五条悟都不放在眼里。
但七年前的一场意外后,他就像撒了盐的青菜一样,瞬间变得萎靡不振。
没过几周,他主动递交辞呈,放弃了管理层的肥缺。
对此,那场意外的相关人士都缄口不言。不过北川次郎消息灵通,还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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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星浆体”天内理子死亡后,素来针对五条家的高层立即召开会议,向五条家主问责。
这本该是一场和平的谈话,谁知,开会时突发变故,导致一名高层当场死亡、两名高层身受重伤。
事后,五条悟被关入地牢一周。
特别成立的事故调查组并未说明原因,而参与会议的人,也全都缄口不言、拒绝回答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高层对外宣称,这是一场特级咒灵造成的惨剧。
但根据北川次郎听到的流言,当时并没有任何咒灵出现。
而高层之所以遇袭,则是因为五条悟听说家主被强行接去京都后,艴然不悦地闯入高层总部,杀死一人、重伤两人,被五条家主制止才停手。
而五条家主具体使用了何种手段,才成功让五条悟免除死刑、幸存者们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就不得而知了。
北川次郎认为,这个传闻颇为可靠。
年轻的六眼十分依赖家主,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实际上,不少好事者都曾神色促狭地说,五条悟对家主的感情,似乎有点超出寻常了。
正因如此,五条悟为了保护家主而闯进总部,是完全是有可能的。
不过,尽管有种种佐证,但这终究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
更何况,那名身为代理家主的青年咒力微弱、实力平平,怎么都不像能和五条悟对抗的样子。
北川次郎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当他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在椅子上、再结合加茂丰太郎对信玄异常恭敬的态度,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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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丰太郎一直在和信玄寒暄,信玄都有些不耐烦了。趁对方沉默的间隙,他快速脱离谈话,转向北川次郎。
“北川,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什么高层想杀五条悟?”
北川次郎心里叫苦不迭。
加茂丰太郎对信玄毕恭毕敬,面对自己过去的同僚则毫不客气,也催促道:“家主大人问你话呢,快点回答他。”
北川次郎怒目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才说:“五条悟在培养学生取代现有的高层,他企图夺权,高层不得不提防。”
“夺权?”信玄感到不可思议,“他从小就对权势没兴趣,怎么可能产生夺权的想法?”
北川次郎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五条悟不仅引荐自己的学生加入委员会,还在学校传播反对现有管理制度、支持变革的思想——这难道不算谋反吗?”
信玄盯着北川次郎苍老的脸,最终确定,对方没有撒谎。
五条悟十几岁的时候,曾产生过杀光高层的念头。而星浆体的死亡,更激化了他的决心。
信玄不认可五条悟的想法,还曾劝告他,咒术界后继无人,至少培养出观念一致的继承者后,再考虑肃清高层。
他望向坐在台下的禅院真希,心想,难道真如北川次郎所言,五条悟入职高专并非无心之举,而是在有意识地培养后继者?
……不可能吧。
五条悟当初,明明态度激烈地拒绝了信玄的建议。
信玄盯着洁白的墙壁走神,他不受控地想起了五条悟湛蓝的眼睛,脑海中冒出一大片橘红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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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星浆体”死亡后,信玄被高层传召,前往京都开会。
他站在充斥着檀香味的和室里,十多名戴着面罩的高层则坐在高台上,傲慢地俯视着他。
他们对信玄唇枪舌剑,吹毛求疵地指责他没有尽到教养六眼的责任。
信玄受了足足半小时的训斥,就在他被檀香熏得头晕的时候,「苍」的光芒穿透墙壁,顺势击杀一名高层,让他血溅当场。
随后,五条悟破墙而入。
他的双眼藏在墨镜后,借着镜片的遮挡,五条悟飞快地瞥了信玄一眼。
见信玄还完完整整地站在那里,他轻微地松了口气。
信玄并未察觉到五条悟的视线。
他正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具尸体,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浆体死亡后,五条悟对高层失望至极,那天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闯进总部,准备实践自己的计划。
高层们大惊失色,他们一改之前傲慢的姿态,一边呼救一边四散而逃。
其中,有两名高层还算铁骨铮铮,他们企图反击,却被五条悟用「赫」打成重伤,濒临死亡。
剧烈的爆炸引燃了屋顶和房梁,将房屋卷入火舌中。五条悟对此视若无睹,他跨过地上的鲜血和尸体,准备追杀逃亡的高层。
信玄连忙拦在他面前:“悟,你想做什么?”
五条悟没有和信玄对视,冷冰冰地说:“让开,我要杀了他们。”
“……腐朽的管理者无穷无尽,这一群人死了,又会有下一批无药可救的朽木上位,继续和诅咒师勾结、与咒灵明来暗往。
“除非唤醒所有术师,否则咒术界永远无法迎来真正的变革。”
五条悟摘下墨镜,盯着信玄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说:“家主,我上周对你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我还在等待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