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总会活着找到他。
“整栋公寓都是他自身,他死了,楼也会……”墙上应声出现裂缝,上方不断落下碎石,硝子抬起手挡住不让沙砾掉进眼里。
巨石下坠砸在门口的位置,更要命的是巨石上还萦绕着未能完全解开的结界,伏黑甚尔两步把硝子抱起来,在地动山摇中精准找到空中能落脚的石板向上翻跃。
硝子搂住他的脖子,抬头看向顶上光线涌进的出口,风也从那里灌进来。快些,要再快些——
在即将脱离小川公寓的那一刻,风声仿佛消失了,光变得有些刺眼。
家入硝子趴在伏黑甚尔肩上,小声开口:“谢谢你啊。”
甚尔斜睨他一眼,笑了一半,脸色突然凝固。
下一秒,他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
躺在底部的魔术师,理应完全死亡的荒耶宗莲正抬着手,喉咙里混杂着血沫咏诵咒文:“——蛇。”
影子一般的东西缠绕着伏黑甚尔的脚踝,正用力地将他向下拉!
硝子的指尖抠进甚尔肌肉里。
魔术师死亡,小川公寓彻底被摧毁,留在这里的一切东西也会跟着葬身于虚数空间,而这个空间根本就是依照公寓来稳定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现在没能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看来是要死一起了。”甚尔说。
硝子咬了咬下唇:“我以为你会说‘算了我还是先走了’。”
“有那样的想法,但是被抓着脚踝的不是我嘛。”
“这种时候说点好听的也是可以的。”
“那好。”伏黑甚尔将抱改为托举,玩笑似说道,“我可以把你从这里抛出去,你不用跟我死一块……这话听起来怎么样?”
家入硝子皮笑肉不笑:“说这种话你自己都不起鸡皮疙瘩吗。”
那就没得谈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啊。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人想接着开口了,要说的话或真或假在之前已经全部说了个干净,反倒显得有些可惜。
在崩坏里,相对静止都变成了一种异常,人类在灾难前表现出的某种心惊肉跳的冷酷特质在这一刻被凸显到极致。两个人贴在一起,谁也没看对方,呼吸很平稳,对生死开始漠不关心,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一起下地狱。
然而异变再次发生了。
仿佛惊涛骇浪突然降至零下,卷动的浪,奔腾的水,实质化的死亡在那瞬间被某种强硬的事项所冻结。什么东西在刹那轰鸣,又在刹那结束。
家入硝子看见了比日光更笃实的笑容,是那个永远自傲的咒术师同学常年挂在脸上的笑。
“什么嘛,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我根本搞不定~!”
五条悟浮在空中,指尖涌动的是几近疯狂的实心黑洞。他在灾祸面前如履平地,明明是被虚数空间排斥的存在,却胜似这里的主宰。
外来者掌控一切。
“这次一年份的喜久福也不够了,要三年,不,干脆还是五年吧。五年怎么样,硝哥?”
硝子轻声说:“别在这里立flag啊五条。”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五条悟眨眨眼,“要不我们把这个烦人的家伙丢下吧。”
伏黑甚尔朝他竖了个中指。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家入硝子缓了几分钟,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当初那个只住了一晚上的三人同居公寓。
门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端着水杯的夏油杰。
他没有穿高专的制服,宽松的卫衣,头发也没扎,胡乱被他抓了两下,露出狭长的眼。
“死里逃生有什么感想吗?”夏油问。
硝子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就放到床头柜上。
木质地板的凉意从脚底漫上来,他拿胳膊肘撑着膝盖,呼了口气,突兀地开口:“那个时候我该骂你的。”
夏油杰笑了一声:“什么时候?”
“在阳台上吹夜风,我问你相不相信,你和我装谜语人的时候。”
夏油杰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在想,要是我骂出来,你回一句,哦,这样啊——我的一厢情愿不就暴露了吗。”
“我知道的哦。”
“什么?”
“我知道的。”夏油说,“悟也知道,所以他要求你醒了之后去找他表达一下至少半小时的感谢之情。”
“居然只有半小时……”硝子低低笑起来,“他在哪里?”
他记得五条悟似乎是进入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状态啊。
“无故旷课快一个礼拜,在夜蛾那儿挨骂呢。”
“……”
“对了。”夏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红色的信封,比寻常的信封要小上一半,巴掌大小,“寄给你的信。”
硝子接过来,也不避讳什么,当着夏油的面拆开了。
里面是一封信,信纸摊开有A4那么大,而正中央只写了一行字——
“想吃草莓大福的话可以来找我。”
监护人真是任性的可以。
家入硝子收起信,没有问和他一起出来的男人相关的问题,他和夏油杰随便聊了两句,稍微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夏油在出去前朝他确认:“你已经决定了吗?”
“是。”硝子顿了一下,突然问,“你会因为一些想法的转变做出一些……让我们很难接受的决定吗?”
夏油杰一愣,杵在门口半晌后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眼睛笑成一条缝,硝子看着他的笑,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有些尘埃落定后的荒芜。
“你就是这么做的,硝子,最后你回来了。”夏油杰转过身,他背向着往外走,挥挥手,说,“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休息了一周,家入硝子重新到东京咒术高专院校报道。
他仍然不怎么接外派的危险任务,如果有特殊情况一定会安排其他咒术师和他一起。
一年级的学生和他熟悉得很快,毕竟咒术师经常受伤,任务完成之后总要去医务室走一遭。学弟们偶尔会在治疗之后得到一些听起来很奇怪的建议。
明天外出的时候请晚上五分钟。
如果可以,七海你们这次的任务还是找高年级的前辈一起会比较好。
不用担心,明天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京都的。
……
灰原雄觉得很神奇,在某个节点按照建议就能得出一个十分顺畅的,找不出什么差错的结果。他拉着七海建人,偷偷问,家入前辈不是有什么预知的术式吧?
两个月之后,在京都给庵歌姬善后的家入硝子被京都的学弟叫住。
“外面有个人找您。”学弟皱着眉,一脸担忧说,“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脸上还有疤……给人感觉也很奇怪。”
硝子拍拍歌姬的肩,示意已经治疗结束了,他站起来,一边收拾手边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问:“然后呢?他说找我干什么了吗?”
“唔……”学弟磕磕巴巴说,“说找您,呃,找您讨债来了。”
硝子点了点头。
学弟跟上他一起往外走,一路上都在担忧,“这是真的吗,前辈您不是被什么高利贷讹诈了吧?”
隔着五六米远硝子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男人。
他双手插在兜里,懒懒地,有些长的头发也不打理。在察觉到有人接近之后抬起眼,露出锐利的绿色眼睛。
“是啊,可能被讹诈了吧。”硝子将东西交给学弟,朝他笑了一下,“可以辛苦你帮我寄回东京吗,我得去还债了。”
家入硝子走向贪婪的流浪犬。
夕阳淌下余辉,炽日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