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结束那天是十八号,陈章让他们多待一天,先做数据初步筛查,等数据整理出来再返程。要是回去之后再发现漏洞,不好补救。
十九号中午,沈徽林住进了格尔木的酒店,旅游淡季房间很好预定,住宿条件比之前好了很多,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带着淡蓝色弧光的连绵雪山。
沈徽林在南方出生长大,很少看见这样壮观的冰川雪景。
同住的师姐管玉一进门,就见沈徽林一直看着窗外。
“终于结束了。”管玉将厚重的外套脱了,整个人扑到了床上,“再不回去,我家狗都不认识我了。”
沈徽林收回视线,回头问:“我们是明天回吗?”
管玉说:“还没通知,估计还得等他们把数据整理出来。”
沈徽林看了一眼手机日期,想了一会儿,“要是有问题,是不是得再留几天?”
管玉说:“不会的,我跟了好几次调研,这种初步整理一般不会出问题。”
沈徽林告诉她,之前和江闵在南州做调研的时候,因为数据有问题,又重新做了一次。
管玉坐起来一点儿,“那是江闵太菜,这次是陈老师带队,肯定不会出现问题。”
沈徽林放心了一些。
管玉笑笑补充:“开个玩笑。江闵挺厉害的,低我两级,但估计能我和同时毕业。在陈老头手底下三年读博毕业,不是变态就是奇才。”
“师兄确实很厉害。”沈徽林说,她大多项目都是跟着江闵做的,江闵的科研能力高出同届生一大截。
管玉见沈徽林情绪不高,问:“你着急回去吗?”
沈徽林说:“······朋友要过生日。”
管玉很敏锐,“男朋友呀?”
没等沈徽林回答,管玉说:“看来江闵没戏了。”
沈徽林目光里带了疑惑。
管玉告诉沈徽林,同行的很多人都以为她和江闵在一起,“你们外型很配啊,江闵特别照顾你,陈老师又爱把你们凑在一起,我们乱想也很正常,对吧?”
沈徽林一时有些尴尬,摇头否认。
管玉笑笑,说她原来嗑错了。
下午的天气没那么冷了,她问沈徽林要不要出去逛逛,她是本地人,对这里很熟悉,可以做导游。
沈徽林说“好”,穿了外套,又带了一条厚围巾,和管玉一起出了酒店。
项明峥的生日在十一月二十号,他自已没有提过。一个月前沈徽林去找他,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去出差,沈徽林帮他拿护照时看到了。
还有一天,如果明天能赶回去,她想准备一份礼物。
这里盛产玉石,酒店周围的几条街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玉石店。
沈徽林和管玉进了其中一家。
颇具藏族特色的玉石店内,红木展柜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平安扣、吊坠,色泽莹润吸睛,真假难辨。老板见他们是外地人,拿出了热情游说游客的态度,把每一个沈徽林多看了几眼的东西,都说得如假包换、价值连城。
从店里出来,去另一家之前,管玉凑近沈徽林说:“这种摆出来的东西可能有上品,但是不多。好的玉大多不会在这些店铺里流通。”
这话倒是真的。
连续看了好几家店,沈徽林都没有找到想买的。
“男生不是喜欢打篮球,喜欢球鞋什么的吗?”管玉建议,要是生日礼物的话,可以再看看别的东西。
沈徽林说:“他不太喜欢那些。”
除了床上,项明峥最多的运动可能就是游泳或健身,打篮球那种听起来就很阳光的户外运动,和他好像产生不了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沈徽林抿了抿唇,突然意识到项明峥二十九岁了,马上就要过三十岁生日,早就过了年少阶段,管玉这些学生时代的送礼物经验,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管玉问:“那他喜欢什么呢?”
沈徽林想了一会儿,一时间竟然什么都没想出来。项明峥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喜欢。
沈徽林在抬头,看到了不远处“原石市场”几个字。
“我们去那里看看?”
“买原石七分经验、三分赌,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有看材料的经验。你可要慎重一点呀。”
沈徽林浅笑着说:“好。”
市场里有些杂乱,商摊前堆放着大小不一、色泽各异的原料,大多是没有经过清洗的,难以辨别皮壳下的质地。
几个做玉料的商人拿着小手电筒鉴别,和商摊主人谈价格。
沈徽林在摊前停住,看了一会儿,拿起了一块手掌大的石头。
摊主看了眼她,说这是和田玉原石,又说她眼光不错。
沈徽林又继续看了几块,摊主问要不要买。
沈徽林说:“要买。”
她拿起一块儿,随即问了一个很外行的问题,“这是真的吗?”
摊主被她逗笑,说玉这种东西也很神奇,你说它值几千,它就值几千。说它值几万,它也值几万。真假难辨,好坏也难分。
买原石就是在赌,不然怎么叫“赌石”。管玉说七分经验三分赌,沈徽林完全没有经验,所以一分经验,剩下的九分都是赌。
那天沈徽林花费上万,买下了一块儿原石。
市场内就能切割加工,沈徽林拿着东西让他们切。
切玉的时候周围几个人都过来看。
工人切好之后合着刀口拿过来,让沈徽林自已打开看。管玉怕她被坑,在沈徽林打开玉石的时候,呼吸都停了几分。
那九分赌赢了,开出了品相上佳的玉。
工人问:“······有手镯位,也能刻一个挂件,要做成什么?”
沈徽林想了想,让他们把质地最好的那块取下来,打磨成平安扣的形状。
“要是只做一个平安扣,手镯位就被破坏了,有点儿浪费。”
沈徽林说:“没事。”
围观的人一直说:“这小姑娘运气不错,做平安扣真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我再多加一点儿,你把它卖给我?”
沈徽林温和告诉他:“不卖的。”
等加工打磨完后,玉石光洁温润、致密细腻。
沈徽林想把它穿成吊坠,没用店里有些普通的链绳,买了几条线,打算自已编。
她高估了自已的动手能力,试了很久,做出来的链条还不如店里批发的好看。
晚上天快黑了,沈徽林进了一家当地的首饰店,店里的员工教她,花费了好几个小时,做好了一条手链。
礼物准备好了,去见项明峥的过程却总是很不顺利。
陈章订了二十号下午返程的机票,飞机因为极端天气延误。
沈徽林从下午两点等到六点,最后被通知当天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
陈章要他们先返回酒店,第二天再回去。
沈徽林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机场外是空旷浓重的夜色,繁星低垂、群山静谧。这个晚上和几天前的那晚很相似,青海的冬夜寒冷辽阔。
她说想他了。
项明峥安静了一会儿,声音低沉清润,“早点回来。”
没有任何遮挡时,高原的风很冷。
沈徽林在机场外站了一会儿,和陈章说了一声,上了机场的大巴,去了动车站。
动车从西宁车站出发,身边坐着的当地人咬字带着一些口音,问沈徽林是不是旅行结束要回家。
沈徽林靠着车窗点头。
天际寥落的重影远了,藏地粗犷圣洁的山景向后退去,朦胧的夜色像是一场梦境。
那一刻她的感情明朗、自由,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