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连村长都信不过,指派了村里的出纳和会计配合,又让村长和另一个村干部从旁监督,就在村民们的眼皮子底下数钱。
姚开昔许久没见过对钱这么虔诚的场面了。
此时出纳手里哪还是八千块钱,分明是全村的希望!
这八千块钱,数了整整半个小时。
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村民们才终于放卡车离开。
姚开昔上车前,村长低声对她说道:
“姚同学,大米你家人吃着还可以的话,能帮咱们宣传宣传吗?”
姚开昔做不到像他那样,被村民怀疑着防备着,还一心在这里做出点政绩。
她胡乱答应一句,就被祁霁推着上了车斗。
卡车缓缓驶离曹庄村,姚开昔有种猿猴终于开始直立行走,逐渐迈入文明社会的感觉。
她挺直的脊背终于软下来,毫无形象地抱着案腿儿平复心情。
“害怕了?”祁霁比她还没形象,出门时还稀罕得跟什么似的羊毛西裤,此时就大喇喇地贴着车斗底下的干稻草。
“这有什么的?我在外面铲地皮的时候,遇到比这惊险的情形可多了去了。”
姚开昔虚弱摇头:“也不全是害怕,就是觉得……”
“那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祁霁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脏乎乎的小碗。
“……”
姚开昔捏着鼻子,嫌弃地坐远了些:
“你怎么把人家装耗子药的碗拿来了?干嘛?想毒死我?”
“你再仔细看看呢?”祁霁随手从身下抓了一把稻草,擦了擦碗壁。
姚开昔眼睛逐渐瞪大:“这是……民国仿的钧窑?”
这小碗身上糊着厚厚一层污渍,祁霁擦过之后她才发现这竟是个色彩鲜艳的民国建盏。
民国仿的钧窑建盏颜色鲜艳,但过渡不自然,该变化的位置格外均匀,而这种位置很适合用特殊手法做出耀变的效果。
“我都进了祠堂好几次了,都没发现这只建盏。”姚开昔第一反应就是沮丧。
“我不可能不如你吧?”然后是质疑。
“狗东西!叫你来看案子,案子你没看,地上的老鼠你倒是没放过一只!”最后是愤怒。
祁霁举手投降:
“你心思都扑在这案子上,哪还顾得上往别的地儿瞧啊?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这么大个宝贝没我的份儿,我不得自已努努力?”
姚开昔抄手点头:“说得也是。”
许是两辈子的惊艳都在这一两日叠加释放出来,她满脑子都是这张“天下第一案”。
这案子她没打算卖掉。
当年她在丹佛博物馆看到这张案子时,它跟许多家具一同被安置在一个展厅里。
拥挤,凌乱。
外国人的审美和价值评估方式跟我们不同,他们欣赏不来这张案子。
他们轻慢它。
姚开昔很不喜欢。
等过些年她重开私人博物馆,要做一个明亮宽阔的展厅,把这张案子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让所有来参观的人都能看到,可以跟这张案子来一场跨越百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