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寒潭。
太丢人了。
林祈云不想认识他,往角落里躲了躲,余光中水潭某处却亮光一闪。
他转头看去,瞬息间那闪烁的光芒迅速从水潭各处亮起,如同执笔画阵般,巨大的阵法迅速在水面上成型!
林祈云的手顿时被萧宴池牵住,他转身,跟陈颂年眼神相对的那刻,话音甚至还没出口,阵法骤然发动!
水面立刻沸腾,灼烧般的疼撕扯着所有人的皮肤,众人痛呼。
林祈云却没感受到疼痛,光芒覆盖间,牵着他的人开口道:“疼痛转移这种小术法好像可以用。
不痛的话……师兄,”
“能不能原谅我?”
*
风沙硝烟。
精细的传送阵在地面一闪而过,下刻陈颂年猛的被大地震在地上,身上淋淋寒水还没干,先被战场凛冽沙风粘了一脸。
他没缓过神,梦游般回过头,只见一行三十多人,全跟他一样的表情。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不远处的林祈云,见林祈云表情也茫然,便把问题咽了回去。
他们所有人在大地震动中或跪或站,脚下黄土地面被血染红发紫,撕裂的旌旗挂在长棍上,随风萧然飘荡,在黄沙厉风中苍凉至极。
“仙,仙魔战场?”
有人不可置信道。
“不可能吧……”
“是。”
王君衡被旁边人搀扶着站起身,凝重着一锤定音,“北域,黄沙灵洞战场。”
霎时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鬼哭狼嚎呼啸在他们之间,他们站的颤颤巍巍。
虽来自五湖四海,但这群修士还是世家居多,剩下的散修也基本活动于仙门领域,修为略低不提,绝大部分人连战场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真实的踏上战场土地。
恐惧顿时蒙上众人心头——
“这是幻象,这一定是幻象!”
有人安慰自己道,“考勇气,或者冷静之类的。”
“……可我不太记得,”
陈颂年回过头,“我们苍梧世的幻境能做到那个程度。”
他抬手指向往远方。
只见目光尽头,曙光一线上,黑压压的魔物争先恐后的朝他们冲来,阵势极大,地动山摇,魔气贯天,黑紫色几乎染暗了夕阳余晖!
有些修士心神巨荡,被地震得重新摔在地上,惊惶的朝后看去,极目处才有城门角楼的影子。
这个距离,设给城门的防护阵连边缘都隔了他们十万八千里!
更别提列兵营救,城门仙家有没有发现他们都不一定!
但仙家发现了魔物——无数星火长箭从城门破空,火势结阵,触之燎原!
万箭齐发中所有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快跑!
“所有人!”
陈颂年声嘶力竭,“御剑起飞!
别用剑阁的垃圾剑!
那玩意飞不快!
用你自己的!”
众修士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御剑摇晃起飞!
他们在幻境内灵力修为被压制太久,一时没办法完全恢复,根本飞不快。
着急忙慌中,陈颂年也不敢忘了林祈云,从芥子扯出一把剑就朝林祈云丢过去。
林祈云抬手接住剑柄,朝他笑了一下:“谢了。”
“谢什么谢!”
陈颂年站在空中喊道,“快跑!”
“赶不上,”
林祈云扫了一眼旁侧同样执剑的萧宴池,“要有人断后。”
“你练气断后!
?我师傅会杀了我!”
陈颂年心累的喊道。
眼见着别人越飞越远,而魔兽飞速逼近,他想下去拉林祈云逃跑。
转头却见飞的最快的三个世家子弟剑尾流光扫出弧度——他们也飞回来了!
“!
?你们也才筑基吧?”
魔兽怒声嗥鸣中,陈颂年嗓子都喊破了,“筑基的别给我凑热闹!
我是死的吗!
都滚回去!”
“你才滚。”
林洵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嘴不饶人道。
“抱歉!
我家少爷不是故意的!”
林程紧跟着说。
“他就是故意的!
记他,别让他过大选!”
王君衡大声喊了回来。
“……”
他妈的。
一起死吧。
陈颂年脚下的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影,下一刻他跟着三人一起跳了下去。
猎风吹起他们衣摆,六人身形在天地荒芜,紫影凶兽前显得渺小至极。
大地在血腥战争中瑟瑟发抖,黄沙似乎也在长啸,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其他四人手心都出了汗,陈颂年想:他金丹中期,不管怎么样护好比他弱的人,断后要是真的……就让林祈云把他的遗言带给师傅……
他要说,要说……
“有其他好点的剑吗?”
思绪骤然被打断,陈颂年一噎,看向林祈云,想起这人曾剑道问鼎,想必是嫌弃他的剑的。
“这种时候了……”
陈颂年声音发抖道。
“算了,”
林祈云目光转向另外三个,在王君衡手上剑停了两秒,问道,“凤鸣借我?一剑就还。”
远方撕天的吼声叫的王君衡脸色苍白,已经在后悔跟林洵折返,不太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冷静。
他魔怔般点了一下头,就跟林祈云换了剑。
剑换出去又开始后悔。
刚想要回来,却见林祈云提剑往前站了两步。
如黑云潮水般压进的魔兽已经在前方仅不到一里,他一人渺小如蝼蚁,提剑如蜉蝣撼树,风过衣袂,像是下一秒就要和风沙一起消弭世间。
魔兽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齿缝间血肉淋漓。
林祈云握住凤鸣剑剑柄,眼神在战争浩荡的压迫感中因激动欲发的亮。
所有人,只有萧宴池笑着看他。
那日夕阳残血,长风猎猎。
白衣少年一如当年往昔,长剑于手。
一人万军,行剑鸿蒙。
或许断后的世家子弟们永远忘不了那样震撼的一剑。
残阳仿佛都被斩开一般,横斩间天地失色,野兽哀嚎,风烟失去声音,紫黑在剑光中溃散。
天地都在称颂他,为他颤抖,为他臣服,凤鸣长火扫尾而出,寒冰却覆了千万里——
苍茫间那人只是脚尖轻点,便落在了止不住嗡鸣的凤鸣剑上。
墨发飘飞,极近轻狂。
多年前。
三尺微命,承平天下。
林洵浑身都在战栗,这剑招他在清河史里看了太多遍,以为倾尽一生都要望其项背。
“……你,”
他抬头,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却不敢确认,“林……”
那两个字消失在了风里。
墨发飞扬的青年向他挑了眉,当年清河执剑看花,一剑横秋的少年轻飘飘朝他道:
“清河玄漱,林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