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云再次坐在床边时，脑袋一片空白。
他眼前一会是小辈们忧心至极又不敢训斥的脸，一会是他年少由心躲入山林，斜风细雨里半湿的萧宴池。
莲雾的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想不通莲雾冤魂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萧宴池瞒着他一个人去见她是什么意思。
深吸口气后，林祈云靠在床栏上，闷声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萧宴池半抵在他肩头的脑袋往里蹭了一点，发丝扫着林祈云下颌，文不对题道：“师兄，头疼。”
“……”
林祈云扫了一眼在萧宴池头顶发光的毛球，觉得自己肩膀承受了太多重量。
他这会完全对萧宴池发不起脾气。
莲雾那番话敲定了萧宴池是另一个系统故事主角的猜测，也把他们之间暧昧不清的情感赤裸裸的摊开眼前，叫他心绪繁杂而愧疚。
记忆被篡改后，他能完全记清的部分就只有少年养大萧宴池的那段时光，猝然被告知他们曾两情相悦，他不抵触，但不适应。
萧宴池于他而言过于特殊。
一个眉目，灵魂，甚至成长经历都由他一手塑造出来的人，他对他生来就有类亲的爱。
起源如此，又年少相识，一手养大，拜玄漱雪山同门，握手习字，执剑相教，身份一层层叠加，亦兄亦师，情分比海深厚。
基于此，他会相信萧宴池上辈子杀他，灭世另有其由。
但同样，基于此跟萧宴池谈恋爱，感觉跟以社畜诱.拐未成年没有两样，记忆模糊的林祈云很难觉得自己是个人。
偏他越不过那层身份屏障，又对师弟毫不遮掩的爱意手足无措，心软至深。
于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晚上甚至还揽着腰睡在一块。
如今把上辈子模糊的记忆过了一遍，他觉得自己更不是人了。
人家忘了所有都舍不得他委屈，把他放在心尖，反而是他接受又推开，重生以后态度还若即若离……这般行径，跟个渣男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林祈云听着门外喧嚷声想。
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萧宴池才挪了挪身子，衣摆在床褥上蹭出窸窣声响，“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多想。”
“别生气，”
萧宴池牵住他的手，“师兄。”
“质问系统也就是昨晚的事，”
林祈云垂眼看向萧宴池苍白染血的指节，“莲雾是另一个系统派来的人，敌暗我明，你一个人，想过后果吗？”
万一再控制你，万一再让你把我忘了，那怎么办。
萧宴池目光沉沉的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口道：“师兄要是怀疑我，可以把系统放出来……”
林祈云蹙眉，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并非怀疑……”
“我知道。”
萧宴池打断他，轻轻抵开他指缝，同他十指相扣，动作间解除了系统的屏蔽。
蓝屏唰的一下就跳出来，二话不说开始认错：【林宝！
对不起！
！
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呜呜——】
林祈云无言看着萧宴池，连个眼神都没给它。
系统嚎半天，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委屈巴巴的看向萧宴池，萧宴池敛眸扫了它一眼，道：“莲雾冤魂复苏。”
系统的哭声猛地一噎。
“我没告诉师兄，一个人去的。”
萧宴池补充道。
【……】
它理解了——这是敌人找上门，被怀疑过是卧底的人单枪匹马迎接的故事。
萧宴池是要它查他，自证清白，免得林祈云又怀疑萧宴池通过莲雾跟另一个系统勾结。
做法没什么问题，但林宝表情为什么隐隐生气。
系统左顾右看，有些发怵的暗自揣度，它犹疑着飘近萧宴池，莹蓝色的网状光将萧宴池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个，林宝】系统小声道，【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
林祈云透黑的瞳中满是复杂，破天荒的应了系统，“知道了。”
系统一惊，激动起来，正要说话，萧宴池抬手又将它屏蔽了，电子声被硬生生截断在空中。
萧宴池摩挲着林祈云指尖，轻声道：“师兄，你是要出去吗？”
“嗯。”
林祈云点头，没再纠结萧宴池自证清白的事。
归根到底，萧宴池这般没有安全感，对他的信任如履薄冰，也是他曾让他刻骨铭心地伤心过。
是他的错。
林祈云眸光黯淡，转了话题道：“北域战场封界，此事刻不容缓，我得想办法。”
“……师兄，”
萧宴池淡声道，“你打算参与北域战事，扶持世家？”
“王闲眠护佑苍生话说的好听，他自己都一心求死，将军位置说不定还是琅琊给的。
现下看到了死的希望，我怕他没等第二轮就放弃抵抗。”
林祈云道，“北域苍生百里，是魔界第一道屏障，不能就这么没了。”
“但时间紧促，师兄，”
萧宴池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迅速取得北域地位，只能暴露身份，然后呢？”
林祈云没答话。
“这种情况下，北域苍生只会成为你的胁迫，言行都如临深渊，一丝错处，名声就能毁于一旦，何必去替王闲眠背千古骂名，”
萧宴池眸光闪烁，不抱什么希望的劝道，“你大可参战，就算救不下北域……”
“但我不是替王闲眠。”
萧宴池一怔，抬头看去，林祈云薄唇启合，像是犹豫着说什么。
轻叹一口气，林祈云温和抬开他的手道：“你我关系特殊，他们会理所当然的怀疑你。”
萧宴池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
“我是想，这是个向天下昭告你清白的机会。”
林祈云起身站到床边，“虽然暂时揪不出罪魁祸首，但世家子弟见你为人，日后战场一役所留的情分和世家权威就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