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你了。
他终于停了笔，放开了明书。
单薄的少年如同坠落的飞蛾，瘫倒在地，双手放在脖颈上，如同一只濒死的仙鹤，喘着粗气看他，杏眼中血丝遍布，水光隐隐。
“咳……咳咳……你，你干了什么……”
他用哑的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道。
“我把你的元神跟我绑在了一起，在你灵魂上刻了阵法。”
笔仙蹲下身，拨开落在他发间的花瓣，“从此哪怕肉身消弭，明书，你我灵魂是绑在一起的，我生你生，我亡你亡。”
明书瞳孔颤抖着盯着他，一口银牙似乎都要咬碎，当即就要爬起来拿微命自戕。
笔仙却按住了他，手指挡开明书的手，抚过他脖颈五个明显的指印，“……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明书，你死了也杀不了我，死了就太可惜了。”
“你的师尊还没有沉冤昭雪，你的师叔还……魂魄未安。”
这两句话像是一把利刺，划破了明书的心口，血涔涔溢到眼底，顺着滚烫的泪一同掉落。
“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杀林祈云，萧宴池会疯也不是我折断了最后一根稻草。”
笔仙道，“我以天道向你保证，只要你成为天下第一，好好走完我的故事，我会还萧宴池清白。”
明书紧紧闭上了眼，却止不住泪水，痛苦道：“……滚。”
“我……”
笔仙苍白的张了张口，“我也曾……”
我也曾真心拿他当过好友。
也曾真心想过，这层层无解之局里我怎么救他。
可他最后什么也说出来。
明书眼里浓厚的失望跟恨意已经昭然——他再怎么解释都于事无补。
那夜的月色就跟多年前的烟火一般刻在他白骨上。
他自觉亏欠明书，只在每月选个日子去见他，明书嫌恶他至极，就干脆宣称闭关修炼。
他本想也好，却没想到明书闭关是为了祛除他的灵魂刻印，甚至为此瞒着所有人剥离自己灵魂与元神，带着微命去了北域。
他都知晓，却也放任，他想这样若能消气也好，反正天道所下印记无法祛除，要怎么闹都随他了。
笔仙甚至在紧贴魔界封口的地方，利用灵洞给明书修建了地宫。
明书在那里找到了几只早就因为人族贪婪而灭族的幻魔，自欺欺人般让幻魔给自己造幻境，白色的毛球听不懂一个灵魂的话，任明书怎么描绘都不行。
于是他就来到这里，用血喂养幻魔，天道之血因果极大，几只幻魔撑不住，在祭坛上爆体而亡，但也有几只撑过去了，用自己的所有给明书造了一个极为逼真的幻境。
不巧的是，他也被拉了进去，而幻魔重现的正是他初识人间七情的那个夜晚。
他出来之后，发现腕上血液流了满手，撑着石壁，留下的血手印触目惊心。
他跟血手印面面相觑许久，最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掉下眼泪，连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他用血帮忙造了幻境，那之后，明书果然愿意见他了。
只是不愿意回到自己身体，于是他只能创造一个可以用灵魂元神相见的空间，无论人在何处，只要听到传唤，便能来到此处相见。
他们之间见面时间变得越来越固定，明书也越来越麻木，问一句答一句，就如同例行对话。
唯一一次主动发问，是在他说林祈云跟萧宴池重生之时，身在北域，泥溷于幻境的灵魂腾的一下站起身，问他：“你打算怎么办，你又要杀了他们吗？”
“……只要你回到你身体里，出关成为天下第一，他们就不会有事。”
“……”
明书没答，一个字也没答。
笔仙拿不准他的想法，他想，这个条件这般有诱惑力，明书应该会答应。
他虽是明书的造物主，却不够了解他的艺术品。
天底下没有人比明书更希望他的师长们平安无虞，但天底下也没有比他更明白，玄漱该承担什么，师长毋宁死也不愿意看到什么。
他若真的答应了，让天道成为赢家，那疾苦的众生，惨死的师长就都成了笑话。
所以后来明书见到还活着的萧宴池跟林祈云，想用元神封印魔界，他想借机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师长，借机重创天道，让师长自由。
然而多方参与其中，事态总是在始料未及的发展。
比如笔仙去找了王闲眠，给所有传承阵法的阵修施加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又比如蓝屏系统的推波助澜。
最后萧宴池灵魂代他身陨魔池，林祈云十年生死两茫，而明书待在魔池内，十年一言不发，每次来回应他的见面都冷漠淡然，如同失魂。
就像现在这样。
“若是聊叙便免了，”
明书看他一眼都吝啬，“走了。”
“……”
笔仙笑了笑，“雪原那边说，萧宴池镇压寒潭之下的尸身被魔物抬入了封印谷池内，你这么多年在其中安家，可有知晓？”
“……”
明书眸光发冷的抬起眼来。
“跟我疏远的只是林祈云，这点消息还是很容易知晓的。”
笔仙道，“清河家主孤身闯魔界封印的消息也很快就会传遍仙门各个角落，到时候所有眼睛都会盯在北方雪原。”
“你想说什么？”
明书冷道。
“林祈云十年来越来越锋利无当，却也不止修为方面……我早和你说过的吧，明书，人间藏污纳垢。
清河家主，十年练虚，这两个落在本就风头极盛的他头上，只要他出来，身边重新出现一个人，到那时真相如何都无人关心。”
笔仙缓缓站起身，“他会顷刻跌落神坛，北域那时没有应验的东西，都会在这里变本加厉的加之其身。”
“……”
明书无声握紧了拳头。
“虽然不清楚你怎么护住萧宴池魂魄的，但明书，我先前的提议还有效。”
笔仙走近他，“只要你回去出关，引雷渡劫，登顶天下，我保他们无虞。”
“离我远点。”
明书后退几步道。
“……”
笔仙停住了脚步，敛下眸无奈笑了笑，“你不要忘了，林祈云背后还有一个系统。
若是那个系统赢了，这个世界活不活得下来还要另说。
权衡利弊，我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明书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知道我是玄漱的人吗？”
“……”
笔仙微蹙起眉。
“玄漱自古，与天争命，”
明书凝视着他，嘴角忽而咧开一个跟当年月夜一样的笑容，“我们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条路啊。”
——以三尺微命，一剑破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对本章情节梳理，很长，可关闭作者有话说。
本文最大的硬伤大概就是我的倒叙（寸不已）
所以我们来梳理一下。
这章是回忆线完了以后回到现实的笔仙视角。
第65章诗书有提，小林察觉不对后与明书相见，但还没说几句话，明书就被召唤走了。
这里写的就是这件事。
这章的目的是塑造笔仙与明书关系，在进入终章之前一定要写清这种扭曲关系，不然后面情节发展就缺乏感情基础（当然俺也不知道俺有没有写清楚qvq）
这章小林在隔壁经历回忆，笔仙跟明书在这里唠嗑。
然后因为明书冷淡，笔仙就看着小明回忆起了他们的过去。
总结一下他们的过去，就是二十七年前小林惨死，小萧发疯入魔，玄漱灭派，而后明书流亡二十七年，终结师尊，重建仙门，合并百家为苍梧世。
仙门百家合并这段时间笔仙向明书坦白身份，明书杀他不得，转而被刻上烙印，然后直接闭关，借闭关剥离灵魂去了北域，在那里呆了很多年。
这期间笔仙给明书造地宫，塑幻境。
然后小林小萧重生，大选后与明书在北域重逢，明书想拿魂魄封印，被小萧拼死救下，小萧再度死亡，由明书在魔界封印里给他温养魂魄十年，同时也在小萧回忆里困了十年，十年后，与炼虚期的小林重逢。
借这个机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小林，自己却在中途被笔仙召唤，去见了笔仙，也就是本章开头跟结尾。
对不起我的叙事真乱，给你鞠躬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