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殷莳诧异抬头。
“咦,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还以为是婢女,竟是沈缇,着一身绿官袍,戴着官帽,革带束腰,特别精神。
正低头看她。
“还早?”
沈缇道,“今天学士召我们说话,申初过了才放班的,都快申正了。”
他放班回来才踏进璟荣院,便听婢女禀报说“少夫人说是去书房,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转身直接就过来了。
“啊,都申正了吗?感觉不出来呢。”
殷莳扭身,手遮着额头向窗外看,夏日的这个时间,阳光还大呢,这些古代官员下班也太早了。
小轩窗,碧玉竹,贵妃榻上美人妆。
排排书架切割了空间,有种尘世入幽,独我二人之感。
璟荣院的婢女真的太多了。
便是在次间里关上门说话,也知道至少有两到四个婢女就在外间里听唤。
此时此刻,沈缇爱上自己的书房。
“在读什么?”
他撩起下摆,在榻脚坐下。
殷莳把手里的书递过去。
沈缇翻翻:“你很会挑书。”
她的兴趣真的驳杂,不是只看看话本、游记,竟什么都看。
“这里还有小字批注呢。”
殷莳拿回来翻翻,“是你写的吗?”
沈缇道:“是,该是去年的。”
殷莳赞叹:“字真好看。”
沈缇道:“基本功。”
他伸出手来,拉起袖子:“小时候练字,手腕上要悬沙袋的,笔不可以晃,晃了就要被打手心。”
如果不摸摸的话,那手就要杵她脸上来了。
殷莳配合地摸了摸那手腕:“嗯。”
沈缇张开手掌:“小时候就练出笔茧了,一直以为长大了就会消了,哪知道这是一辈子消不了的东西。”
殷莳配合地捏捏那指腹的笔茧。
沈缇趁机捏住她的手指。
就知道。
沈缇捏住了就不肯放开:“今天怎么在这边看起书来了?”
“凉快啊。”
殷莳说,“这边真的好凉快。”
沈缇道:“竹子高,挡阳光,自然凉爽。”
“这里这么凉快,你非要和我挤着。”
殷莳抽回手,没好气地说。
冯洛仪目前情况尚未确定,但为了安全起见,沈夫人和殷莳都已经不许沈缇碰她了。
沈缇宿在璟荣院和冯洛仪那里的频率就颠倒了过来。
偏这几天气温节节升高。
殷莳抱怨:“你都不知道你躺过的地方有多热。”
男子本就体热。
沈缇又年轻,男大的年纪,血热的很。
“那要不然……”
沈缇道,“我睡脚踏?”
殷莳横他一眼。
沈缇只微笑不语。
他反正死活不说“那我回书房睡”
。
他是不肯放开自己共享璟荣院的权利的。
殷莳合上书站起来:“走吧,回……嗯,我们能在这边用饭吗?哦算了……”
沈缇道:“自然可以,怎么算了?”
“觉得有油烟,不太好。”
殷莳说,“毕竟是书房。
你们读书人很在乎书房的吧。”
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但沈缇就惯着她:“读书人也不能就不吃饭,我以前不是也在书房里吃饭的?”
“那倒是。
我傻了。”
殷莳道。
沈缇陪着她往外走,道:“不过就是几间房舍罢了,做什么用,还在于人。”
“你说的对。”
殷莳赞同。
既然他如此豁达……殷莳道:“那要不然我们换换?”
沈缇:“?”
“你这么喜欢璟荣院嘛,你睡璟荣院。”
殷莳眨眨眼,“我睡书房?我觉得可以,你说呢?”
沈缇:“……”
沈缇气得又捏住她的手,用力:“绝无可能。”
“轻点,疼呢。”
“我没用力。”
“那也疼。”
“好吧。”
走出书房,沈缇唤长川:“去跟厨房说,我和少夫人在这边用饭。”
长川应了,飞快地跑着去了。
三个丫头已经把外头收拾干净了,此时又是一片清雅幽静环境。
殷莳站在廊下,闭上眼睛。
丝丝凉风拂过,太惬意了。
空地只在中心位置有一片阳光,其他周围环绕的面积都是阴凉。
殷莳指着空地某处:“应该在那儿摆一张躺椅,或者凉榻。”
竹枝听了笑道:“少夫人好眼力,夏日的时候,凉榻就是摆在那个位置的。”
殷莳真是嫉妒了。
沈缇可太会享受了。
刚才其实只是玩笑,但吹着小凉风,殷莳太心动了。
她忍不住张望了一下:“那边是你的寝室啊?”
沈缇意外:“你没去看过?你不是来过好几次了?”
殷莳过来还书借书,竹枝都会向沈缇汇报。
殷莳说:“你的地方,我怎好随意乱逛。
我只去书房里拿书的。”
沈缇意识到殷莳其实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
什么是她的,什么是他的,有时候她也会开玩笑,但实际上,没有他准许,她只在他开放了的书房里活动,别的地方并不随意踏足。
沈缇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
殷莳正好有想法,任他拉着去了。
书房跟寝院不一样,寝院都是正房是寝室和起居,这里的正房用作书房了。
且这里的房舍不是品字形排的,是个类似竖起来的“之”
字形。
可能跟书房有待客功能有关,从空地上能看到的房舍都具有待客的功用。
更私密的寝室被隐藏在了书房后面更深处,完全被竹林遮掩。
殷莳被沈缇牵着手沿着侧面连廊穿过去,入眼就全是翠竹了。
那房子藏在竹里。
真幽静,闭眼,耳边都是风穿竹林的声音。
抬眼,牵着她的青年正回头看她。
腰身挺拔,眉眼俊秀,鼻梁和唇形都好看。
有一瞬感觉像做梦。
要是自己能年轻一些岁月就好了。
年轻的时候脑子简单,不会想太多,不必想太多。
可惜灵魂是倒不回去的。
“我就知道。”
沈缇说,“你其实也不喜欢太多丫头围着是吧?”
殷莳说:“但你离不开她们。”
像他这样的贵公子,连穿衣脱衣都是抬抬手,婢女围着转的。
“那你未免小看我。”
沈缇说,“不过是因为既然在家里,既然丫头们都在,为何不用。
但我在外面游学的时候,只带了小厮,很多事是亲力亲为的。”
沈缇推开房门,侧身。
殷莳轻提裙裾,迈了进去。
清清爽爽的房间,有一种强烈的“这是男子的房间”
的感觉。
没有任何女性的气息。
殷莳打量着,走进了内室。
如今璟荣院也换了纱帐了,沈缇这里是青色的,整个房间都感觉凉爽。
一转头,殷莳问:“这是什么?”
她走过去,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沈缇跟在她身后,等着她品鉴。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
殷莳拳抵着下巴,“但这画的好像是我?”
沈缇负手道:“不然呢?”
殷莳瞥他一眼:“你就这么大剌剌地挂出来?”
“我自己夫人的像,如何不能挂?”
“也不怕竹枝笑话你。”
“她若敢笑,那就换个丫头。”
“……”
好吧。
沈缇道:“这边确实凉爽,要不然,我们一起睡这边?”
殷莳看了看那张床,虽然是张还不错的床,但比璟荣院的拔步床可小得多了。
两个人睡挨挨挤挤的。
肯定不行。
但……
殷莳看了沈缇一眼。
沈缇眼含警告道:“我们两个要不然一起睡璟荣院,要不然一起睡这里。
我睡璟荣院,你睡这里,休想。”
殷莳笑吟吟:“但是你不介意我用你的床是吧?”
沈缇眯起眼审视她,一下子就猜到了:“你想过来歇午觉?”
殷莳拊掌称赞:“不愧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算计人的时候,嘴巴就不毒舌了,像抹了蜜。
沈缇气笑,可还是答应了:“行。
你白日里过来吧。
我早说了,我的书房随你用。”
那太好了。
在这里睡午觉,被竹林环绕着,又安静,不知道多舒服。
殷莳比划着抱个拳:“多谢。”
沈缇笑责:“怪模怪样。”
又道:“你要记得我的好。”
殷莳道:“记的呢。”
沈缇:“哼。”
殷莳见过沈缇在同僚面前的模样,清清冷冷的年轻翰林,举止翩翩,气度风流。
跟在她面前很不一样。
但其实被气到又没办法的样子也很可爱。
才这么想,走了两步,听见他在身后唤:“莳娘。”
紧跟着手腕被捉住。
殷莳回头。
蜻蜓点水似的,唇被柔软地碰触了一下。
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啊。
男人这种生物,是随时随地可以发起进攻的。
沈缇和她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四目相视。
殷莳盯着他,轻轻道:“卑鄙。”
沈缇道:“谁叫你从来都记不住。”
语意竟有几分幽怨。
他又亲了亲她。
滋味真好,殷莳感到渴。
但若任他下去就是饮鸩止渴了。
殷莳今天接收到了新的信息,有许多悬而未决的新的想法。
虽然她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但却不能再放纵沈缇继续。
当沈缇握住她的腰再次亲上来的时候,她伸出两根手指,斜斜抵住了他的唇。
沈缇抬起眼。
他轻轻地咬了她的手指,低低地:“莳娘……”
带着哀求。
似乎不行。
他又唤:“姐姐……”
幽幽的,哀哀的。
雄性为了求偶,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122章
这家伙,已经多久没叫过姐姐了。
这时候竟用上了。
学得真快。
指尖被咬得酥酥麻麻的。
还会舔人。
殷莳抵住他的唇,问:“你的承诺,还算数吗?”
沈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知道今天已经结束了。
“算数。”
他说,“我答应过你的,帷帐里,不得你准许,不会碰你。”
“我至今说过的话,都做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解释:“这里,可不在承诺的范围之内。”
所以,不算食言。
殷莳指尖按住他的唇珠轻轻摩挲了一下。
在他想再次咬住她的时候抽离了。
“属狗的。”
她骂他,转身。
沈缇嘴角勾勾,跟上去,牵住了她的手。
男人就是这样,他若进了一步,就休想他再退回去了。
长川跑完厨房回来发现,他好像又能分辨翰林的情绪了。
今天翰林显然非常愉悦。
他嘴角一直都含着笑。
看少夫人的时候,目光都不太一样。
虽然长川也不是很懂那种黏糊糊是怎么回事。
竹枝大一点,且女孩子早熟,是懂一些的。
暗搓搓地分析,适才翰林带着少夫人去看里面的寝室时,虽然时间不算长,但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说不定就是话本子里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你侬我侬的东西。
不得不说,竹枝基本上真相了。
竹枝心想,这好,待会吃晚饭翰林肯定跟着少夫人回璟荣院去,这样她又是踏踏实实地睡一晚上,不用伺候人。
哪知道,吃完饭,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去。
璟荣院没有人来找,就说明无事。
就算有事,都在一个府里,随时都找过来也不怕。
殷莳就在竹林纳凉。
点了驱蚊的稥。
天黑了,星星出来,和沈缇一起看星星。
“奎宿,参宿……”
沈缇给她指认。
殷莳感叹:“你什么都学啊?”
沈缇道:“既有余力,为何不学?又不费力。”
真狂。
沈缇又告诉殷莳:“你再坚持两日,再过几日就入伏了,家里的规矩,入伏就启冰窖。”
殷莳震惊:“家里竟有冰窖?”
“一直就有。
京城这种规模的宅子都是从建造的时候就带了冰窖。”
“怎么没人告诉我?”
“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呢。”
沈缇说:“这怪我。
小时候央着父亲早启冰窖,结果吃冰吃多了,腹泻了好几日。
把母亲吓坏了。
后来家里就立了规矩,不入伏不启冰窖。
这几天,只能忍着。”
这时代风寒、腹泻都会死人。
殷莳怒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节制!”
沈缇辩解:“那时候才九岁。”
星星都高了,沈缇道:“该歇了。”
沈缇毕竟第二天还要坐班的。
“好吧。”
殷莳站了起来。
竹枝开心:终于要回去了。
那两个人却面向而立,互相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竹枝长川:“?”
片刻后,沈缇败下阵来,低头:“我送你回去。”
竹枝:“??”
殷莳道:“送到路口就行。”
沈缇道:“好。”
长川:“???”
沈缇真的将殷莳送到了路口,而后目送了殷莳回璟荣院,沈缇再回书房。
别说跟着的长川了,葵儿蒲儿都莫名其妙。
刚才……又牵手,又一起看星星,不是好好的吗?
回头看再也看不见沈缇了,葵儿憋不住:“姑娘!”
平时叫少夫人,急起来,还是喊姑娘。
要不然平陌当初为什么非要看看葵儿呢,陪嫁丫头感情不一般。
“哦。”
不用葵儿说,殷莳也知道她问什么,解释道,“两个人挤着太热了,所以让他睡书房。”
葵儿:“……”
这么说的话,的确最近的温度……
殷莳抱怨道:“你不知道他躺过的地方跟熨过似的。
他还浑身冒热气,就是人间火炉子。”
葵儿忽然掩口笑:“那到了冬天,岂不是很暖和?”
冬天啊,如果抱着那个家伙睡,或者缩在他怀里一定会很暖和。
在殷莳之前的计划里,到了冬天,差不多两个人已经滚到一个被窝里了。
所以真的可以抱着沈缇当火炉子用了。
但现在,计划要修正了。
殷莳停住脚步,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哪一颗是紫微星呢?
……唉,看不懂。
也不敢问沈缇。
殷莳这一晚没有人热她,睡得还算好。
沈缇这边更凉爽,却睡不着。
至于为什么,自然不必说。
若闭上眼,全是殷莳的唇。
睁开也是。
为什么身体温度高,因为血气旺。
此时血气翻涌,哪里睡得着呢。
明天,沈缇终于闭上眼,还要亲。
虽然睡得晚了,可作息习惯非常准,到了时间就醒了。
昨天对殷莳说的也是真的,有婢女的时候自然用婢女,没有婢女的时候也能自己动手。
书房就竹枝一个小丫头,一大早就烧水、打水准备给他洗漱。
沈缇自己便穿戴整齐了。
带着长川,迎着晨光离开了书房。
可算走了,竹枝转头就回去睡回笼觉去了。
沈缇走到岔路口停下。
长川:“翰林?”
沈缇折了方向。
“咦?”
长川摸摸脑袋,跟上,“是要去璟荣院嘛?”
殷莳打着哈欠起床了,伸了个懒腰。
婢女们端了水来洗漱。
洗漱完,正梳头发,院子里有响动。
很快听见次间里婢女的声音:“翰林。”
咦?
大家都向槅扇门望去,正看见晨光里沈缇一步踏进来。
殷莳也望过去。
绿色的官袍和乌纱,在斜入的晨光里极有质感。
尘埃在光里飞舞,那个人在光和尘埃中,像历史里的人物。
这一刻殷莳甚至忽视了他的面孔,只看到了光和影的剪裁,乌纱的帽翅。
那个光影里的人抬手向后勾了勾,所有的婢女便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从他身边走过,退了出去。
槅扇门也被带上了。
殷莳站起来,惊讶:“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早——”
下一刻那个人大步走过来捧住了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唇。
殷莳顿住。
走出光影的年轻男人的唇带着热度。
外面都是婢女,殷莳没有反抗。
殷莳闭上了眼。
许久,沈缇终于放开了她的唇。
殷莳的唇微微肿了,又红又润。
“我得走了。”
沈缇的声音微哑,“我……”
不知道该怎么给殷莳解释刚才这大清晨的冲动。
我昨天梦中全是你。
我想到你的时候便有什么酸酸麻麻的东西走遍全身。
这种感觉,与别人没有。
今天早上,必须再见到你,必须再亲亲你。
殷莳摸上他捧着自己脸的手,摘下来。
“今天不许再来这边。”
她说。
沈缇道:“好。”
“放班直接去书房。”
“好。”
“什么时候冷静了,什么时候再来。”
“好。”
“去吧。”
沈缇又亲了她一下,才走了。
他走了,婢女们才重新进来。
“翰林怎么突然来了?”
都是贴身的人,自然忍不住问。
殷莳坐回去重新开始梳头:“他有事。”
三个字回答了婢女们的问题。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真年轻啊。
和沈缇一样。
殷莳去沈夫人那里请安,秦妈妈正在和沈夫人汇报昨日冯洛仪的情况。
婢女通禀殷莳来了,两人便停下。
殷莳一进来就察觉到沈夫人和秦妈妈脸色不对:“怎么了,可是没睡好。”
秦妈妈想说话,沈夫人踩住她脚,把话头抢过去,道:“正是呢,你公爹这两天不用上朝,我这作息反倒乱了,我想着他走了我就睡个回笼觉。”
这话未必是真的,但今天沈夫人有事想回避她肯定是真的。
殷莳知趣地道:“睡乱了就是会头疼,姑姑早点睡,我告退了。”
沈夫人笑着看她离开。
秦妈妈道:“不告诉少夫人呀?”
沈夫人道:“告诉她做什么,她还年轻,怕不被吓着了。
你接着说,然后呢?”
秦妈妈道:“然后,我就说,大夫还不能确定有没有呢,姨娘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呢?”
秦妈妈受命去照顾可能怀孕的冯洛仪。
如今冯洛仪金贵,她的婢女们也很小心。
秦妈妈日日过来询问饮食、睡眠等等,月梢和照香都要如实禀报的。
不妥的地方更要禀报。
“就是,”
她们说,“姨娘总是闻墨条。”
“少夫人之前使人来提醒过,少闻烟气,我们屋里连熏香都用得少了。”
谁知道不用熏香,冯洛仪却总是将墨条凑在鼻尖闻来闻去的。
若问她,便是:“我先闻着,让孩子习惯。”
月梢和照香觉得不妥,万一有什么情况她俩谁都跑不了,不妥的地方当然要及早汇报。
万一真有事,也好开脱责任。
便汇报给了秦妈妈。
秦妈妈进屋一看,正看到冯洛仪坐在榻上,倚着引枕,一只手肘撑在榻几上托着下巴。
另一只手里把玩着墨条,时不时凑到鼻尖嗅一嗅。
秦妈妈自然过去问,怎地老拿个墨条闻,不臭吗?
冯洛仪道:“怎么会臭,这是墨香,很好闻的。”
秦妈妈嗔道:“闻那个做什么。”
冯洛仪轻抚着小腹:“以后孩子要读书识字考科举的,我先多闻闻,让他习惯。”
秦妈妈对沈夫人道:“这哪跟哪啊,有没有都还不一定呢,怎么就考科举去了?”
沈夫人问:“然后呢?”
秦妈妈道:“我就说,现在还不一定确认有呢,再说了就是有,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然后姨娘……说魇着吧,也不像魇着,魔性没那么大,好像还挺清醒的。”
冯洛仪转头看着秦妈妈:“只能是儿子,不能是女儿。”
秦妈妈愣住。
冯洛仪眸子幽幽:“只有儿子,才能给生母挣诰命呀。”
那双眸子有点太吓人了。
冯洛仪的人事启蒙是秦妈妈做的。
她还记得婚礼那天冯洛仪黑白分明的眼,清清亮亮,哀哀怨怨。
但是是很清醒的。
怎么现在,吓人了呢?
第123章
殷莳正好今天也有事情要做。
她翻了一天的账本,又把厨房的王妈妈唤了来,与她细聊了聊。
昨天还想着以后要去占领沈缇的内书房睡午觉,今天早上他热血沸腾的,她便没去。
她把要算的都算好了,想着晚上跟沈缇说说。
沈缇放班回来,使长川来说一声他去书房了,她才想起来今天说了让他不要过来的。
唉,早上的时候忘记这个事了。
殷莳等到了第二天,王保贵来给她送银子。
厂口街的铺子早先带着租户的,如今又新交了一季度的租金,足足五十一两。
殷莳发现人的快乐阈值是真的会被拉升的。
上个月她拿到房子、铺面的租金,拿到月银,都还会感到激动快乐。
现在竟然不会了,有种“习惯了”
的平淡感。
这天下午申时过了,长川又跑来:“翰林让禀报少夫人一声,他去书房了。”
哦,跟他说过不冷静下来就别过来。
但是殷莳不想再拖了。
她用完饭去了书房。
沈缇忍了两天没去见她,没想到她来了。
他听了竹枝的通禀从书房里跑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眼睛里全是惊喜。
天还没黑,年轻的男人在夕阳里,看起来多么美好。
倘若门当户对,没有旁人,一开始就是他和她的话,殷莳想,说不定她就能真的沉下心来和他过日子了。
年轻的一个好处就是可塑性。
真的沉下心来,慢慢地去引导他、影响他,改造他。
也不是做不到的,是吧。
可惜。
从一开始就不行。
沈缇从台阶上下来挽住她的手:“你怎来了?”
莫非她也想他了?就像他想她。
可惜,让他失望了。
殷莳说:“有正事跟你谈。”
沈缇轻轻叹气,调整了心态:“好,去屋里。”
书房里已经点了灯。
竹枝端了茶进来,沈缇接过来,送到殷莳面前。
殷莳看着竹枝退下,问沈缇:“我听姑姑说,父亲这几日都没有早朝。”
沈缇道:“是,陛下龙体欠安,这几日免去了早朝。”
殷莳道:“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便是她写写算算一天的东西。
沈缇展开看了片刻,眸色微变,抬眼看她。
殷莳等着他发问。
沈缇没有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只问:“你是怎么想的?与我说说。”
瞧,在这一点上,他便强过许多男人了。
殷莳道:“我懂的没有你们那么多,在内宅里所知也有限。
只是我们怀溪小地方,有时候老人去了,儿子们为了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也是有的。
有户人家闹得太厉害,把家里的大门都拆了,半夜便进了贼,损失了很多。”
“这只是小地方的小户人家,若换成天家,我不敢想象。
我一听到姑姑说陛下病了,我想到你给我讲过国无储君,想到皇城离我们那么近,我就害怕。”
“家里日常是囤一旬的米粮,吃到还有四五日余粮的时候补。
可万一有事,我怕不行。”
“我算了一下,若改成囤两个月的粮,每五日一补,虽花销大些,但我们家也不是囤不起。
这些花销和存粮能带来的安全比起来又算什么。”
“只是我内宅妇人,人微言轻,定不能贸贸然去与父亲说,母亲也做不了这个主,所以先来找你说。”
“跻云,你怎么看?”
沈缇注视着她许久,终于告诉她:“其实,陛下免去早朝的第二日,我与父亲便商量了此事。”
“我们两个最终决定,家里至少要存够全府人用半年的粮食和盐。”
“家里已经在慢慢进粮了,动作不能太明显,免得招人注目。
这事,内院里也没有人知道,都是我们在外院操作的。”
他一直看着殷莳。
殷莳听完,没有抱怨“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人好像轻松了很多。
“是我瞎操心了。”
她眼睛都明亮了起来,“父亲仕途多年,官居四品,自然是稳妥的。”
想想沈大人也做了二十年的官了。
且他手里的资产、能调动的银钱数额根本不是殷莳能比的。
殷莳做预算和计划的时候,最大的参考数据是内院的用度,尤其厨房的花销。
她其实也恨不得家里至少半年一年的粮食才好,但她没那么大的权限,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建议“两个月的量”
。
但当沈大人考虑起这个事的时候,涉及的量就是是她的倍数。
殷莳知道原来他们父子俩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并没有觉得自己白费劲的想法,而是觉得心头轻松了好大一块。
沈缇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京城承平了几十年,许多人都懈怠了。
但父亲是同祖父吃过苦的,他是真的挨过饿的人。”
殷莳点头:“我在家的时候听我爹讲过当年太爷和祖父、公爹相遇之事。
我们的两家的缘分也是这么结下来的。”
沈缇发自内心地说:“是,多亏了他老人家。”
若没有殷老太爷,哪来的他。
也就不会有两代结亲,他娶了殷莳。
殷莳站起来:“那没用了,扔了吧。”
她说的是她做的那份预算方案。
沈缇却道:“我明天给父亲看看。”
殷莳道:“你给父亲干什么。”
沈缇道:“你能想到这些,极好,正该让父亲知道。”
“傻子。”
殷莳说,“你的极好未必是别人的极好。
我也不需要让别人知道。
或者父亲也并不觉得我操心这些是好的。
你看,母亲为这个家操劳二十年,你们办这些事,父亲怎地不知会母亲一声呢。”
沈缇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他说不下去了。
殷莳微微一笑:“我在父亲眼里可是乖巧孝顺的儿媳,你别打破我用心经营来的印象。
你可别忘了,父亲许你去殷家选妻是图什么,可不是图我天天胡思乱想,管自己不该管的事。
给我吧。”
沈缇默然。
因为殷莳说的是对的。
她一直都明白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对她的期盼是什么,所以她所有的离经叛道、大胆妄为只给他一个人知道。
也好。
便只他一个人吧。
他把手里的纸还给了殷莳,殷莳揉吧了揉吧,扔进了竹篓里。
她道:“其实我还很想问问咱家的站队问题,想想又算了,朝堂上都有哪些人我都根本不知道,问了也白问。”
见沈缇目露惊讶,她解释:“我就是稗史看多了。
古时候很多大臣不都是讲究‘站队’吗。
你在旁边写的那些小注,我都读了。”
沈缇失笑:“稗史看着玩就行了,别当真。”
想想又正色道:“我们为官,自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唯独帝位更迭之事,真正正统的文臣是不该站队的。
只要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非是篡夺之人,谁坐在那里,我们便效忠谁。”
殷莳明白:“效忠的是皇帝,而不是某个皇帝。”
沈缇道:“正是。”
沈家三代进士,正经科举出身,走的是纯臣的路子。
这很好,其实很符合殷莳的期望。
正统的读书人,没有必要冒险搞什么从龙之功,那是武人的最爱。
正统的读书人该是不管皇帝是谁,都好好的治天下,面对的是天下而不是皇帝。
沈大人和沈缇看着都是脑子非常清醒有眼界的人,殷莳就放下心来:“我不操这些心了。
我就踏踏实实过日子。
马上要裁秋衣了,明天布庄要送料子过来给我看呢。”
沈缇道:“你把心放下。
外面的事有我和父亲呢。”
殷莳道:“嗯。”
她看着沈缇。
温柔年轻男人。
都说他清冷,可他在她这里热情如火。
正想着,沈缇已经低下头来,覆住了她的唇。
勾缠与吸吮,将热力渡给了她。
殷莳的身体深处也有躁动。
这是天然的、健康的身体必然会有的反应。
并不代表什么。
但是不能再继续。
殷莳在怀溪将自己缩在小院子里避世十年,是因为她以为这一世无解。
后来她对沈缇积极争取,是因为她意识到机缘巧合之下,沈缇就是她的最优解。
可如果,有更好的解呢。
那日沈夫人说,早朝免了。
她感叹说,陛下也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天天早朝。
殷莳想起来沈缇给她说过的,皇帝有多老了?古稀过半。
在殷莳那个时空的历史里,皇帝大多都不长命的,能活个平均寿命就算不错了。
最长寿的那位倒是真长,活了八十九岁。
但殷莳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赶上这种超长待机的。
而且沈缇说了,现在这个皇帝沉迷炼丹制药。
好好好,一旦开始嗑药,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然后,就会改朝换代。
然后,就会大赦。
沈夫人跟殷莳说过,冯洛仪家是卷进了立储的事里才坏事的,这种的不在大赦之列。
但沈夫人说的大赦通常是指那种为着祥瑞大赦、为着万寿节大赦、为着小皇子新诞大赦之类的那种。
最小的小皇子是去年出生的,就是殷莳备嫁的那个时候,皇帝一高兴,便大赦了一回。
果然冯洛仪家不在大赦之列。
但沈夫人没有提过改朝换代后新皇帝的大赦。
那不一样的。
如果换了皇帝,之前立储的事就不是个事了。
已经过去了。
说不好就会被赦免。
冯洛仪的父亲可能会起复,冯洛仪将拿回她曾经的身份,重回原阶级。
到那时候,冯家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做妾吗?
必然得想办法折腾折腾的。
而殷莳,已经想好了如果发生了那样的情况她要怎么做了。
现在等的就是机会,就看老天配合不配合,给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总之以殷莳的性格,既然看到了机会,不可能不试一试的。
给自己两三年时间吧。
若还不行,到时候再向沈缇投怀送抱,求个托底。
殷莳轻轻咬了沈缇的嘴唇一下,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我回去了,你好好在书房凉快。”
沈缇“嗯”
了一声答应了。
轻轻地用拇指抹了抹嘴唇。
第124章
布庄如约送了衣料样品来给殷莳挑选。
在这块倒是糊弄不了殷莳。
殷家就是丝茶起家,都是相关产业。
殷家缺什么都从来没缺过衣裳料子。
殷莳这十年耳濡目染,已经是半个行家。
方妈妈或许吃点回扣,商家用来维护客户办事人的,也不算大事。
料子质量合格就行。
殷莳细细看过,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掌柜还想给她回扣。
“我知掌柜心意。”
殷莳笑道,“只我家情况与别家不同呢。
我家就我一个。
不必如此。”
掌柜忙谢罪。
因旁人家常常许多媳妇,掌中馈的那个劳心劳力,吃些回扣落些油水都是正常的。
沈家这个他也犹豫过。
但又想到儿媳妇在婆婆手里讨生活,还是试试。
不想真拒绝了。
这等事,瞒不过秦妈妈。
秦妈妈知道了,沈夫人也就知道了。
沈夫人道:“莳娘当然是好孩子,一心一意跟咱们过日子的,不是那憨里藏奸就知道往自己怀里搂的。”
沈夫人一句话扫了一大片人。
光是沈氏族里秦妈妈能数出来都好几个。
殷莳办事稳妥,沈夫人不担心秋衣的事。
便真办坏了,她也愿意帮这个孩子收拾烂摊子,都没关系。
她只问:“怎么回事呢,小两口不是看着挺好的?”
怎么听说沈缇连着好几日都在书房。
好,冯氏那里去不了,竟跑书房去了?这么好的正妻难道是摆设?
不对啊,明明小两口挺好的。
实在憋不住,这日开口问了殷莳。
殷莳道:“太热了。
我俩分开睡比较凉快。
尤其他火力壮,书房凉快。
他说等启了冰窖就好了。
我们俩一直等着呢。”
沈夫人:“……”
嗐!
沈夫人气得直乐,跟秦妈妈说:“算了算了,他如今也大了,去吩咐把,今天把冰窖起开,府里开始用冰。”
秦妈妈捂着嘴笑,去了。
殷莳笑得见牙不见眼:“跻云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吃冰闹肚子,吓着您了,家里才立下的规矩。
不入伏不许启冰窖。”
沈夫人道:“这都怪你公爹,老大的人了,带着孩子吃那许多冰。
窜了好几日停不下来,真是吓死我了。”
所以后来沈夫人发怒,给冰窖立了规矩,沈大人理亏,也只能灰溜溜地忍着。
每年到入伏前几日,都热得要死。
殷莳又道:“过几天该请薛大夫过来看看了吧?”
沈夫人道:“不急,越晚脉象越准。”
其实基本上已经十拿九稳了,冯洛仪不仅月事没来,这两日还常常觉得胸口难受,隐约想干呕。
这是时候还没到,等到了时候,就要开始吃了吐吐了吃的阶段了。
秦妈妈负责照顾冯洛仪,就等于是沈夫人接管了冯洛仪。
殷莳便不用多管了。
定期问问就行。
倒是十分省心。
若是没有别的想法,便这样做沈家独子的正妻其实也挺好的。
婆婆慈爱,夫君有情,如今妾室也安分了。
只是成年人早已经被接受的教育和人生的经历捶打塑造了,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但还没入伏,沈家开始用冰了。
沈缇一回来,长川就嘴快地告诉了他:“已经启冰窖了,今天少夫人赏了我一碗冰吃。”
冰里放了糖渍梅子,可太好吃了。
可惜少夫人只赏了他小小一碗,说他还小,不许吃多了,要不然会跑肚子。
“今天就用冰了?”
沈缇道。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因为殷莳的缘故。
这个家里就是因为她,才出现了许多变化。
“翰林,还去书房吗?”
长川问。
竹枝这些天可苦了,每天都要靠睡回笼觉才能补足精神。
怪不得当初她娘跑断腿也要谋这个书房的差事,她这样的要去主人院里当差,早被撵了。
懒丫头。
沈缇想了想,决定:“回院子里。”
不需要特别说明,“院子”
特指璟荣院。
长川也高兴:“是。”
沈缇好几天没过来,终于又来了,璟荣院的婢女们也高兴。
沈缇一进屋就感觉出了凉爽,四下一看,果然摆了冰盆。
殷莳摇着扇子吃着果子,惬意极了:“可算是舒服了。”
见到他,她愉快地与他打招呼:“回来啦,要不要吃冰?”
她的眉眼都是明亮的,可知夏日的冰给她带来多大的快乐。
沈缇知道她是个十分贪图享受的家伙。
她从新婚夜开始就强占了床里侧的位置,不伺候他起夜。
她喜欢赖床。
她喜欢美食,喜欢金银珠玉。
她既喜欢日常里舒舒服服的,又喜欢好日子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简言之,她喜欢过好日子。
幸好沈家供得起。
以前说起男人的奋斗是为了什么。
常听到人说:封妻荫子。
年少那时候总有点嗤之以鼻,不应该是一展抱负吗?怎么就是封妻荫子了?
现在完全理解了。
其实一展抱负与封妻荫子也根本不冲突不是吗。
而封妻荫子是男人成功的直接体现。
“今天我歇在这边吧。”
沈缇说。
有一个“吧”
。
殷莳道:“好。”
沈缇放心下来。
殷莳却知道如今冯洛仪那里成了不能去的地方,沈缇若不歇在璟荣院就太显眼了,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能蒙蔽视听了。
沈夫人看着呢。
大约是想抱嫡孙,心里盼着。
以后只能让沈缇尽量在这边了。
吃冰吃多了的坏处就是夜里要上净房。
殷莳半夜爬起来,偏沈缇是睡在外侧的,必须从沈缇身上过去。
黑乎乎的,殷莳才爬过去一半,把沈缇弄醒了。
他抬手扶住了她的腰。
殷莳:“嘿!”
沈缇放开了手,好像没睡醒。
殷莳爬出去下了床。
等回来,朦胧看见沈缇坐起来了,给她让路,殷莳麻利地爬了进去。
老祖宗创造的节气这个东西真是厉害,一入伏,温度旱地拔葱似的就窜高了。
沈缇去坐班都要穿竹衣了。
竹衣贴身穿在最里面,然后才是布料的衣服,这样皮肤不直接贴着布料,在衣料和皮肤之间有空气可以流动的空间。
殷莳以前在殷家的时候也穿过。
那时候年岁小,怕小孩起痱子,会给小孩子穿。
但女孩子们长大一些就不爱穿了。
一是被教养得安静不爱动了,便没那么容易出汗。
一是那东西垫在衣服里头,效果跟垫肩差不多,让人显得肩宽背厚的。
此处对女性的审美还是以纤秀为美的。
但男的穿非但不影响反而有提升。
殷莳就夸沈缇:“里面穿了这个,看着更好看了。”
怎么就更好看了?
翰林院有正衣镜,是一面落地的大铜镜,能把全身照得清清楚楚。
沈缇特意去照了,前后左右,转了一圈看。
垫上竹衣后,肩膀变宽,胸背变厚,年轻的瘦削感减少了,更接近成熟男性的体型。
她果然喜欢老的。
还喜欢壮的。
哼。
沈缇没觉得自己体型不好,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满意。
他可不是病瘦无力的弱鸡。
他少年游学时候,就和家丁们一起打跑过拦路的盗匪。
骑马和晨练也让他保持了良好的体型。
她没看见过。
这天晚上罩了灯上了床,殷莳打了个哈欠,一转头,看到沈缇在脱衣服。
昏昏暗暗的,看不太清楚,但能看到手臂肌肉凹凸的形状。
不膨胀,是自然流畅的线条。
有年轻的感觉。
殷莳问:“你脱衣服干嘛?”
沈缇:“热。”
殷莳:“不是放了冰盆吗?”
就在帐子里。
凉凉爽爽。
沈缇躺下:“我火力大。”
好吧,殷莳没搭理他。
但沈缇就开始在璟荣院打赤膊了。
男人光膀子,真是自古就有啊。
有时候套件衫子,敞着怀。
有时候也不套,直接披在肩上,玩名士风流。
古画上见过的,的确古时候的人是如此。
倒也不能说他刻意。
说实话,穿衣服时候觉得他体型瘦削穿衣飘逸,有贵公子的翩翩然。
脱了才显出真材实料来,瘦削、结实。
说是三岁发蒙,从发蒙时候起就在练拳了。
练字和练拳是并行的,从没歇过。
手臂肌肉的形状和腹肌都很漂亮。
殷莳有时候也会想,其实按照本时代的观念来看,沈缇这个人几乎没有短板。
他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甚至可以说,虽然骨子里蕴着狂,但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很好的。
他只在面对别的士子时文人相轻,但怜恤弱者。
对女子其实也算好。
比如对姐妹们,虽然不亲近,也尊重,也尽做兄弟该有的礼仪和态度。
前提是,你别是他的妾。
“你在看什么?”
沈缇问。
感觉殷莳好像在盯着他的腰腹看,又好像在放空。
“明天薛大夫过来,已经打好招呼了。”
殷莳说,“明天摸摸脉差不多就能确定了。”
“哦。”
沈缇应道。
果然是在放空。
殷莳要求:“明天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过去陪陪她。”
沈缇:“好。”
殷莳提醒他:“让你过去是让你去照顾人,不是让你去当大爷。”
沈缇:“知道。”
第125章
薛大夫来了,这次把脉相一号,没多久,立刻道:“恭喜。”
冯洛仪并不意外。
这些天身体的反应她能强烈且清晰地感受到,肯定是有孩子了。
倒是月梢和照香欢喜得不得了,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封奉给薛大夫。
月梢还认真请教:“有什么要注意的,还请您示下。”
薛大夫便讲了些禁忌,月梢认真听认真记,冯洛仪和照香也跟着听。
消息送到沈夫人那里。
沈夫人喜不自禁,忙去菩萨跟前上香,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了故去的公爹、婆母。
只是新孕讲究三个月内不吭声,这么欢喜却不好大肆打赏。
便叫人拾掇了许多好东西,给冯洛仪房中送去。
照香开心得合不拢嘴,跟月梢说:“看,这就是母凭子贵。”
月梢心想,谁能确定就一定是“子”
了。
照香说这个话就不应该,万一是女儿到时候得多失望。
她赶忙偷瞧了一眼冯洛仪。
岂知,冯洛仪竟微微颔首。
唉。
这主仆俩。
沈缇一回来,便看到二门上不仅守着长川,还有照香。
照香过来报喜:“恭喜翰林!
今天薛大夫来过了。”
沈缇问:“确定了?”
照香满脸都是笑:“正是呢!”
沈缇点点头。
总有点恍惚,真的要当爹了。
进了垂花门,习惯性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照香。
照香满脸期盼呢,只沈缇这个人素来冷,她不敢吭声。
沈缇主动道:“我先去夫人那里,待会过去看看她。”
照香脸上又笑开了花。
果然母凭子贵了。
沈缇去了沈夫人那里。
沈夫人眉梢眼角都是喜色:“你可已经知道了?”
沈缇道:“知道了。”
沈夫人道:“你可以去看看她,但别折腾。
听见没?懂不懂我的意思?有身子的人不能折腾。
你要折腾找你媳妇去。”
承你吉言。
沈缇道:“我屋里的事您别操心了。
我待会去看看洛娘,昨日莳娘也说叫我今天不论是有还是没有,都去看看洛娘。
她还好吧?”
沈夫人通过秦妈妈监控着冯洛仪的情况呢。
怎么说呢,还是好的。
很听话,知道自己有孩子,便肠胃不那么好,也努力吃东西。
秦妈妈说的她都照做。
只是……唉算了,人谁没点执念呢。
她道:“她很好。
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晓得轻重。
你去看看她吧。”
又反复嘱咐:“不许折腾啊。”
沈缇无语,甩了一下袖子,走了。
沈缇有几日没见到冯洛仪了,再见她,总觉得她精神似乎好些了。
比以前有生命力了。
眼睛中哀怨少了,有了神采。
沈缇为此感到高兴。
他从答应了冯洛仪不会把她送走,会把她留在沈家的那一日起,就必定是希望冯洛仪能过得好的。
虽然可能他认为的“好”
,和冯洛仪想要的“好”
是有偏差的。
沈缇问了问冯洛仪的情况。
冯洛仪又像从前一样告诉他“都好”
。
也的确是没什么差的。
她落难寄居时,吃穿用度也没亏过她。
她做了妾,也是锦衣玉食的。
下人们也不敢慢待她。
其实细想起来,真的算是“都好”
。
只冯洛仪能清楚地看明白沈缇问过之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的神情,是轻松。
他是一个好人,冯洛仪知道,他把她视作了自己的责任。
但冯洛仪更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把他的爱双手捧着献给了小殷氏。
否则,以他之傲,如何日日弹琴给她听。
她听他的琴声,便听明白了。
何故心乱?
自然是凤求凰,思之欲狂。
好在,她有了孩子。
冯洛仪并没有因为有了孩子就傻掉。
月梢的担心她看得十分明白。
只是生儿子、让儿子读书科考、为生母挣诰命,如今是她的信念了。
庶子是可以为生母挣来诰命的,朝廷允许。
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人想真正改变身份,只有这一条可走。
即便这一次不是儿子,还有下一次,下下次,总归是能生得出来儿子的。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熬。
这孩子有这样的家世,又这样有才华的爹,二十岁登科是没问题的。
她只要再熬二十年。
如今她硬吃饭、硬睡觉,坚持把身体养好,都是为了熬到那一天。
“今天还走吗?”
她捏住沈缇的手问。
她的眼里带着期盼。
要是殷莳也能这样期盼他留下该有多好。
可她只会说让他今天过来陪陪冯洛仪。
她说女子有孕易忐忑不安,需要人安慰陪伴。
她对冯洛仪尽心了。
她的好,他最知道。
“好。”
他说,“我今天留下陪你。”
待到了就寝时分,婢女们退出去。
沈缇罩了灯,转身却看到冯洛仪似坐在床边,有一个轮廓。
沈缇脱下中衣:“怎地还不躺下?”
冯洛仪有孕,秦妈妈吩咐了不可以把冰盆置于帐子里,只能放在帐子外头。
沈缇体热,在这里是真的必须打赤膊睡觉。
不过好在,在冯洛仪这里也不需要穿长衣长裤睡觉。
他们二人真正有过肌肤之亲,哪还需要穿这么整齐。
在殷莳那里是迫不得已的。
终究睡觉的时候是穿得越少越舒服的。
否则为什么殷莳总想让他去别处睡,他不在的时候她才可以脱了衣服睡得更舒服。
沈缇把衣服搭在架子上,准备放下床帐。
冯洛仪却站了起来。
黑灯瞎火的,沈缇怕她踩空脚踏跌倒,忙扶住她:“是要喝水?我与你拿来。
你别动了。”
“不是。”
冯洛仪牵住他的手,低声道,“沈郎,我现在身子不便,秦妈妈和大夫都特别叮嘱了不可行房。”
沈缇道:“我知道的。”
殷莳也提醒过他了。
她一个处子身,什么都懂。
但一想到她甚至能想得到囤粮,又觉得不稀奇了。
她早就说过,她懂的东西颇不少,有些或许是他认为她不该懂的事。
沈缇说:“我就是过来陪你,你别担心,我不会乱来。”
冯洛仪没有说话,却牵着他的手拉他坐在了床边,她自己却跪在了脚踏上,跪在了他腿中间。
沈缇怔住:“洛娘?”
“圆房前,秦妈妈给我的那本册子上,还有别的……”
冯洛仪轻声说,“我试试。”
她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她指的是什么沈缇怎么会不懂。
男人们少年时看些枕边小书便早早懂了。
只是还没试过。
沈缇的呼吸重了一分。
那种事,怎么可能没幻想,怎么可能不想试试。
沈缇觉得唇干舌燥,但还是捉住了冯洛仪的手腕:“洛娘,不用。”
“其实该为你准备个通房的。”
冯洛仪叹道,“只我院子里,最合适的也就是月梢了。
我看你不大看得上她。
雪芽颜色是好,但她太小了。”
她低低地道:“还是我来伺……”
话没说完,忽然胸口一阵上涌,她忍不住偏过头去干呕了几下。
沈缇无奈地蹲下,轻轻帮她拍背:“你看你,别折腾了。
这什么时候,那点事能有你肚子重要?我过来是让你安心,休息得好一点,你要是这样,我以后不来了。”
冯洛仪把胸口的感觉压下去,想了想道:“要不然,你把雪芽收了吧。”
沈缇道:“我不好那个。”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拍他:“里面去,你睡里面。
要什么叫我,别自己胡来。”
冯洛仪道:“你睡里面呀。”
沈缇推她进去,自己躺在了外侧:“我是来照顾你的,不是来折腾你的。”
冯洛仪安静了好久,贴入他怀里:“沈郎,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然呢。”
沈缇道。
他怎么都不可能是坏人。
偏有些人,就不记得他的好,叫人气得牙痒。
沈缇搂着冯洛仪,轻轻拍她的背:“睡吧。”
他自己却睡不着。
总想着殷莳,就忽视了别的事。
今天却意识到殷莳的行为不合逻辑。
便是真夫妻,如今唯一的妾有孕不能服侍夫君了,妻子也该张罗起来。
便不纳新妾给他,也该提个通房。
何况殷莳一直拒绝同他圆房,更应该想到这一层才对。
在这个情况下,她到现在也没有提过一次通房、妾室的事。
这实在不像她。
她一贯都是非常有眼色的,怎地这个事情上反而……
沈缇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可是,他看看怀里的冯洛仪,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应该,都有洛娘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不会因为这个。
而且她对洛娘毫不介意,又怎么会介意别人呢。
纯是他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翌日,他走了,秦妈妈过来听说他昨晚睡在这里了,吓得脸都白了。
冯洛仪忙道:“没有的。”
秦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还是别让翰林过来了。”
冯洛仪相貌清美,气质娇弱,男人肯定是是喜欢的。
沈缇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忍不住才是正常的。
秦妈妈道:“那不如把……”
正好照香进来添水,秦妈妈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便停了口。
照香出去,月梢又端了点心碟子进来放下:“妈妈吃。”
秦妈妈目光在她脸上也扫过:“嗯嗯。”
沈缇在她心里玉一样的人,怎么也不能委屈了。
便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