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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第51章

沈缇洗过了澡,换上了干净的内衣、中衣、外衣,从净房绕过屏风出来。

殷莳从桌边站起来:“洗完啦。”

沈缇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道:“那我过去了?”

沈缇身上的紧绷和不自然,殷莳现在看的清清楚楚。

殷莳低头抿了抿嘴唇,硬把笑憋回去,抬起头,正色道:“嗯,去吧。”

沈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殷莳的眼神特别慈爱。

明明吃饭的时候还没有这样。

怪哉。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身后殷莳又叫他:“跻云!”

转身去看,殷莳眉间都是笑意。

她道:“恭喜。”

今夜做新郎,人生小登科。

而且还是人生第一次。

姐姐恭喜你,弟弟。

沈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到了外面,天色已经昏得看不清了。

长川给他打灯笼引路。

冯洛仪被沈夫人安排在了东路跨院中的一间里。

离得不算远,也不算太近,刚好。

如今冯洛仪院里也大小丫头配置齐全。

院子门头挂着灯笼,有小丫头子在门口张望,一眼瞥见远处缓缓而来的灯笼,立刻飞奔进去:“来了来了!”

沈缇迈进院子,里面有小丫头提着灯笼等他。

沈缇转身告诉长川明天过来接他的时间;“明早卯时末刻。”

长川应了声“是”

,停在院门外,待沈缇转身进去,他才离开。

小丫头小心照着台阶引着路。

到正房前,有婢女躬身打起了帘子。

沈缇微一低头迈进去。

槅扇门处也有婢女打帘子。

一路直到内室里,红烛哔啵燃着,照亮了房间。

床边,照香扶着冯洛仪站了起来,屈膝向沈缇行礼:“翰林。”

冯洛仪一身吉服,薄肩纤秀,螓首微垂。

沈缇顿了顿,走过去,温声开口:“洛娘,我来了。”

冯洛仪颤颤抬头,凝视着他,未开口眼眶先红了:“沈郎……”

其实正如殷莳所想,沈缇面临人生头一遭,的确是紧绷了一路。

但此时见到冯洛仪楚楚可怜模样,那些紧绷忽地散去了。

比起他,她更紧张不是吗?

于他,不过纳一妾。

于她,却是一辈子安身立命的大事。

他是要给她支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他怎能在她面前表现出紧张。

那只会让她不安。

沈缇凝视她,道:“许久不见,你又瘦了。”

印象中冯洛仪一直就很瘦,只现在更瘦了,穿着喜庆的吉服,仍给人弱不胜衣之感。

冯洛仪含泪而笑:“思君不见君,无心饭食,岂能不消减。

今日得见君,以后,我好好吃饭。”

沈缇看着她秀美的面庞,泪盈盈的眸子,伸手将她一缕鬓发别在而后。

告诉自己:沈跻云,你要记住,不可以在冯洛仪面前表现出紧张、没把握、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她的一生只能依靠你。

在她面前,你必须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洗漱过了吗?”

他问。

冯洛仪点头。

“那,”

沈缇说,“歇息吧。”

冯洛仪垂眸,湿了眼睫,又抬起:“沈郎,可否与我喝杯合卺酒?”

照香已经托着托盘奉上酒杯。

用的是匏瓜剖成的两个瓢,用绿丝绳绾成同心结系了在一起。

这是古礼,古时候才用匏瓜的。

传承至大穆朝,虽市面上也能买到匏杯,但很多人已经改为用木杯,亦有金杯银杯。

沈缇和殷莳的合卺酒,用的就是金杯。

古时候用匏做成卺杯,是以内卺味苦而酒亦苦,夫妻共饮了卺中苦酒,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白首偕老的意思。

但合卺,是娶妻才有的礼,纳妾并没有这一步。

可冯洛仪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含期盼地等着他。

本来若无意外,她便该是他的妻的。

可天意弄人,她命运多舛,沦为了妾室。

虽早早就有人就通知了她一切的安排,可表姐说她这几日,一定会非常不安。

是的吧。

沈缇其实在心里对妻和妾是有一道分明的线的。

他当初抗婚,想不娶,就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心里这道线。

妻者齐也。

他固然怜惜冯洛仪,但他若是娶了正妻,是不能不尊重妻子的。

他那时候一心想保护冯洛仪,又不想未来违了礼法,想来想去,最好的就是干脆不娶。

无妻,就不会宠妾灭妻了。

这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确想得太简单了,难怪表姐都说他幼稚。

宠妾灭妻当然是不对的,但为了妾不娶正妻难道不是更不对。

只当时,钻了牛角尖,拗不过来这个弯。

幸好,遇到的是表姐。

沈缇想起昨天傍晚在甬道上,殷莳停下来与他说,冯洛仪这几天一定会很不安。

她的眸子很清澈,所说的话发自本心。

她对冯洛仪的怜悯是真心的。

所以,她不会介意的吧?

沈缇伸手拿起了另一只卺杯。

没有宾客酒宴赞者,没有拜天地,一切都很简陋。

旁人家纳妾其实也有大办宴席的。

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沈家一切都低调从简。

冯洛仪知道这肯定不是沈缇的意思,应该是沈大人的意思。

当时想把她远远送走,也是沈大人的意思。

连沈夫人都心有不忍。

但沈大人并不想留下她。

幸亏,他及时赶了回来,顶着父亲的威压,把她护在了身后。

可她,终究做不了他的妻了。

冯洛仪仰头饮下苦酒,泪珠从眼角滑落。

按古礼,不需交臂。

所谓交杯酒,都是这百来年才兴起的。

沈缇也仰头饮下。

杯子扔到床底,照香半跪着探看,拊掌:“一俯一仰,大吉呢。”

她收拾了东西,转头看到沈缇抚去冯洛仪脸上的泪痕,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照香忙退出去,带上槅扇门。

过了片刻,窗纸忽然没了光,内室里吹了蜡烛。

沈缇没有留灯,帐子里昏暗,人能更放松一些。

能感觉出她的身体僵硬,她果真比他更紧张。

女孩子,总归是害怕的吧。

沈缇轻轻地吻冯洛仪,温柔地拥抱她,缓缓地解开她的衣衫。

冯洛仪渐渐柔软了下来。

祼裎相对,肌夫相贴的时候,纤细的手臂也紧紧地楼住了他。

忍着痛,迎了他。

……

……

这一晚,沈缇和冯洛仪,皆知了人事。

人生迈入了一个新的篇章。

待事毕,冯洛仪依偎在沈缇的怀中听他的心跳。

“沈郎。”

她呢喃,“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了吗?”

“是啊。”

沈缇轻抚她肩头滑腻的肌夫,温柔吻她,许诺,“一辈子。”

少年男女初知人事,此时帐外的世界都可先放下。

礼法与尊卑,仕途与家室,人生的幸与不幸,都先遗忘。

公子十八血气方刚,娇妾十七花蕊初放。

床帐微晃,悉索,呢喃,密密索求。

一宿贪欢。

殷莳这天起得甚至比新婚前四天还早点。

因为今天是沈缇的那位红颜来给她敬茶的日子。

这道程序一过,她才算是有了正式的妾的名分。

虽然“妾的名分”

这四个字本身就说不出来的可悲可叹,但殷莳和沈缇关于这场婚姻的协议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他给她一份生活,她协助他与他的她。

“看什么,要看光明正大地看行不行?”

殷莳对这镜子里总偷眼觑她的葵儿嗔道。

葵儿噘嘴。

蒲儿、英儿捻着袖角只看地板。

“你那嘴能挂油瓶了。”

殷莳说,“不是在怀溪的时候就早知道了嘛。”

当时,她故意散播出去的。

是的,关于姑爷将会有个妾的事,当初就知道了。

可真到跟前,葵儿几个怎么会不替殷莳气闷呢。

“你们要想开点。”

殷莳却说,“我早跟你们说过,要是没有这一出,我还嫁不来京城沈家呢。”

“人不能既要又要的,得了一头甜就行。

想两头都占着,那先想想,凭什么?”

她这么说,婢女们的心气儿总算平了些。

只早饭都摆了,也不见沈缇的影子。

明明之前安排的,是说回来和殷莳一起用早饭的。

其实沈缇这么安排的时候,殷莳压根就没信。

只是看着小处男一脸自信地安排事,她也不能去踢塌他的台是吧。

只能“嗯嗯”

点头。

果然今天早上到了时间他就没出现。

笑死,小处男人生第一次滚床单,怎么可能能按时起。

就算起了,搞不好晨间也再要运动一下的。

那么年轻呢,血气足足的。

殷莳摆摆手:“不等他了,我先吃。”

长川按时来到冯洛仪的院子这里候着,却不见他家公子出现。

怪哉,公子明明是那么自律的人。

直到照香含笑出来,给了他几个大钱:“你去禀报少夫人,翰林说在这边用了早饭再过去。”

长川看看窗户,不像有人要起身出来的样子,他接了钱,转身飞快地去传话了。

房中,帐子还垂着。

一如殷莳所料,少年男女初尝情事,怎能不缠绵沉溺,流连反复,食髓知味。

待终于消停后起身,沈缇看到了冯洛仪奉上来的揉成了一团的白绫,沾着血迹和秽物,皱皱巴巴。

一对比,他和表姐人工造的那个,还是太假。

幸好成功把大家都给骗过去了。

给沈缇看过了,他点了头,冯洛仪含羞让照香把白绫收了起来。

照香趁机偷瞟了冯洛仪几眼。

冯洛仪肌夫娇嫩,颠鸾倒凤半宿,晨起又欢爱一晌,脖颈、胸前甚至后肩都痕迹明显。

可知床笫间热烈。

照香的心放了下来——因冯洛仪总是流泪哭泣,她烦不胜烦,怕她哭得太过,扰了沈缇的兴致。

妾不似正妻有身份和娘家依靠。

妾依靠的就只有男人的宠爱。

偏男人的宠爱是不那么牢靠的东西。

现在看起来,倒还好。

沈缇很显然十分怜惜她,很吃这一套。

那就没事,爱哭多哭。

第52章

沈缇一直不回来,不仅殷莳的陪嫁丫头们着急,就连绿烟、荷心都担心起来。

因为她们如今都拨到殷莳的院子里来了,以后都算是殷莳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缇没回来,殷莳等他的功夫闲着也是闲着,跟绿烟、荷心聊天。

“所以冯姑娘这两年一直住在府里是吗?”

“是。

当时把她买下来就安置在府里了,一直是在东南角的偏院里。

前一旬才把她挪到了现在东路的这个跨院里。”

绿烟荷心有心投诚,不必殷莳问,主动便说了很多——

“她身边有个也是原来冯家的丫头。”

“翰林去她那里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有事才被请过去的。”

“从怀溪回来,翰林就搬到外院书房去了,听长川说,就没再见过。”

殷莳还挺诧异的。

按照她的逻辑,两个人住在一个府里,那不是正好约会吗?

她赶紧抛开了这从前世带过来的逻辑,用这个时空的逻辑捋了捋,猜测:“他是不是有意跟冯姑娘避嫌?”

绿烟荷心对视一眼:“是吗?”

“不必吧。”

她们都不是很确定,“她如今是官奴呢,有什么好避的?”

就算给名分,也只是妾。

不管是奴是妾,都没有必要避嫌。

只有正经未婚夫妻才需要避嫌。

殷莳一笑不语。

那自然是因为,他心里爱她啊。

虽然她身份变了阶级跌落了,他依然尊重她,把她当成原来的千金小姐,所以和她避嫌啊。

这么看表弟这少年,殷莳觉得,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终于院子里有了响动,有婢女进来禀报:“翰林回来了。”

顿了顿:“带着冯姑娘。”

“总算来了。”

殷莳喜气洋洋下了榻,整理好衣服头发,“走。”

踏入明间就看到沈缇坐在上方,正啜茶。

主人家寝院的正房不似宅中正经的厅那样,主位之下还有客位。

这明间堂屋里就只有两个主位。

此时,下方摆了个鼓凳,一个身形十分纤细的女子浅浅坐在那里。

见殷莳出来,沈缇放下茶站了起来:“姐姐。”

若是丈夫和妻子,妻子出来,丈夫自然不用起身。

但沈缇心里,他们依然是姐弟。

姐姐出来了,做弟弟于礼就得起身。

冯洛仪也跟着起身。

殷莳笑吟吟地过来:“回来啦。”

一边打招呼,一边已经打量了沈缇。

小年轻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一点看不出疲惫。

反而眉眼间有一种飞扬。

年轻真好。

沈缇抬手让让,两人在主位落座。

“冯氏来给姐姐敬茶。”

沈缇说。

殷莳坐定了,打量堂中立着的少女——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真正的少女,水灵灵的。

不像她,空有一个年轻壳子,假少女一个,内心里装也装不像。

冯洛仪还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那一挂的。

垂着眼睫,纤腰一握,袅袅地站在那里,看着就惹人怜。

而且这小姑娘是真的可怜。

有沈缇这样的恋人,都订婚了,结果家破人亡,自己从妻沦为了妾。

实惨。

万幸的是,这俩倒霉孩子遇上自己。

根据她所了解的信息,这两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男女,昨夜应该都是彼此的第一次。

殷莳真想慈爱地关心一句,昨天还顺利吗?

憋住!

殷莳温声道:“冯氏,上前来。”

殷莳心里一直觉得,是冯洛仪给自己带来了好运。

因为她,殷莳才有机会嫁到沈家,婆婆是亲姑姑,丈夫是好弟弟。

基本上等同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只要哄好姑姑弟弟就行了。

要不然真的嫁到别人家去,那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经营。

那就累了。

不像现在,多么的轻松。

所以殷莳对冯洛仪是又怜又惜的。

她想着待会要说两句勉励一下这个小姑娘,告诉她苦难都过去了,以后她也会帮着沈缇照顾她,这一辈子她们在沈家宅子里,一起做生活伙伴。

和和睦睦的。

婢女摆了蒲团在地上。

冯洛仪轻提裙摆,跪了上去。

殷莳有些不忍看。

她在这里生活十年,也跪过。

但跪的都是长辈——祖父母、父母、师父、公婆。

即便在她前世的那个时空里,也有很多地区都保留了跪长辈的习俗,所以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就能跪下去。

但眼前的女孩子和她只差一岁,她跪的是身份。

这一跪,就分了尊和卑。

且她还是从千金小姐跌落至此,就更让人不忍。

婢女把茶盏交给冯洛仪,冯洛仪垂眸,双手将茶盏托起,高于眉心:“姐姐,请喝茶。”

她的声音也是轻轻,有种中气不足的柔弱感。

听到这声“姐姐”

,沈缇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随即侧头去看殷莳。

却见殷莳毫不介意,一刻都没有拖延为难冯洛仪,伸手便接过了茶盏,低头微啜。

沈缇便按下,什么也没说。

殷莳盖好茶盏,递还给一旁的婢女,再转眸去看冯洛仪。

这个时候,冯洛仪也抬起了眼看向殷莳。

两个女子第一次互相直视了对方的面孔,视线相碰。

冯洛仪的确是一个青春美好的真少女,可那双眼睛幽幽、深深。

殷莳顿住。

那些勉励、安慰的话就在舌尖上,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是一家人了。”

她只简单说,“起来吧。”

又唤了一声“葵儿”

葵儿端着托盘上前。

扶着冯洛仪起身的婢女伸手接了过去。

冯洛仪福身:“多谢姐姐。”

“不当什么的。”

殷莳说,“我知道你读过书,该是什么都懂,也无须我再说什么。

总之,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殷莳端起自己的茶:“我这里没事了,回去吧。

我待会还要去给夫人请安。”

“不搅扰姐姐了。”

冯洛仪再次行礼,看了沈缇一眼。

沈缇颔首:“回去吧。”

话语简单,但声音……

殷莳跟他在一起五天了,每天听他的声音都是清越郎朗,第一次听到他声音这么温软。

啧。

冯洛仪离开前还和他对视了几秒,眼神拉丝。

确认过了,果然是热恋男女。

所以男人和女人之间有过肌肤之亲之后,根本藏不住。

所以殷莳那个时空曾有男人带着妻子去找交往过的旧情人办事,妻子一眼看出来:你俩睡过。

男女间若有过床笫之欢,哪怕刻意端着都会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没有距离的亲昵。

何况沈缇和冯洛仪无须端着。

正妻接了茶,给了赏,认可了,便是正大光明的夫和妾。

殷莳起身准备往沈夫人那里去请安。

沈缇道:“我与舅兄们有约。

有些晚了,姐姐帮我与母亲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殷莳感谢道:“辛苦你了。”

沈缇说:“一家人,应该的。”

虽然晚了,但今天是有事,沈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殷莳并不急。

按着平日的速度往上房去。

只是扭头左右看看,一个葵儿,一个蒲儿,那脸都拉得跟驴脸似的。

“又怎么了?”

殷莳无语,“往姑姑那儿去呢,你们给我挂这脸?”

葵儿很生气:“她凭什么喊姐姐?”

蒲儿也生气这个:“就是!”

不管冯洛仪以前事什么身份,她现在是官奴婢了。

甚至不能赎身也不能放良,还不如葵儿蒲儿她们。

按照规矩,只有正经人家女儿抬进来做二房的,才有资格管正室喊“姐姐”

奴婢提起来的妾,该喊“奶奶”

冯氏张口就喊“姐姐”

,姑娘和姑爷竟都纵着她。

葵儿和蒲儿哪有说话的份,只气鼓鼓,将自己气成了青蛙。

殷莳可一点不想被人喊奶奶。

况且她和沈缇又不是真夫妻。

反而这对苦命小鸳鸯才是刚刚真做了夫妻。

“争这些没什么意义。”

殷莳说,“她从前是个官家小姐,如今成了官奴,想想多可怜哪。

要是我,我也忘不了从前,总还觉得自己还是从前那个闺阁里读书的娇娇女。

人总得有点能梦的东西,活着才有动力是不是。

非要戳破干什么呢。

没必要,没必要。

再跌落,不一样当上妾了嘛。

妾在殷莳那个时空,是人人嫌弃的。

女生们个个觉得宁可嫁给贫民之家,也不能给男主当妾的。

可实际上,对葵儿和蒲儿这样出生即为奴,又没什么姿色的婢女来说,妾是她们一辈子奋斗不到的高山之巅,是奴婢跨越阶层的顶点。

因为当了妾,生下来的孩子,就不再是奴才了。

否则将来年纪到了主人给配了人,孩子跟她们一样,出生即为奴。

所以殷莳能同情怜悯冯洛仪,可葵儿和蒲儿根本没法和她共情。

殷莳也没能力强行令别人共情,只能说:“马上就到姑姑那儿了。

都别挂着脸了,叫姑姑看出来可不行。

姑姑放弃了京城那么多官员家闺秀,大老远从怀溪聘了我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我和冯氏扯头发撕衣裳地闹?”

“这事就这样了,以后不许提了。

要总提,迟早让跻云听进耳朵里。

你们也知道跻云是为了她才娶我的,这除了让他与我生出嫌隙,还能有什么好处吗?”

葵儿和蒲儿便蔫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殷莳进了沈夫人的院子。

今日里倒是没看到沈大人。

因沈缇有十天的婚假,沈大人可没有。

他销假回通政司坐班去了。

一如殷莳从一大早就等着身体和冯洛仪,沈夫人也是从一大早就盼着殷莳呢。

待见到殷莳笑吟吟地进来,沈夫人的心才放下来,叫她上榻上坐,问她:“冯氏可敬完茶了?”

“敬了。

很顺利。

“殷莳道,”

姑姑,冯氏和我想的样子差不多。”

沈夫人笑了:“你想着她是什么样?”

殷莳道:“我想着,进士的女儿,又是读过许多书的有才名的,应该纤秀窈窕,眉间有书卷气,说话是轻声慢语的。

果然一看,和我想的真一样。

她看着显小,一想到她家里那样了,真是可怜。”

她说话,沈夫人一直观察她。

见她完全没有任何不虞,沈夫人大感欣慰。

“是,想想都可怜。”

她道,“我给她插钗那年,她腮边还有肉,看着可喜可爱。

她母亲……唉,她母亲,不提也罢。”

也是曾经要做亲家的人。

四时年节精心地准备互赠的节礼,也曾相约着一起城外的佛寺烧香,旁人家的宴席上相遇都要比和别人亲热几分。

一个活生生的人,音容笑貌都还在记忆中,就这么在牢里没了。

沈夫人忍不住落了泪。

殷莳探身,覆住沈夫人的手:“以后就好啦。

以后冯氏就在咱们家里,您眼皮子底下,再不会吃苦了。”

“也全了沈家和冯家这一段缘分。”

“您和跻云,都把心放下来,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必定红红火火。”

院子里,葵儿跟着殷莳进房里去了,蒲儿坐在廊凳上晒太阳。

秦妈妈从厢房里出来,隔着院子看见蒲儿一脸不高兴。

昨日里还是她去给冯洛仪启蒙的,她当然知道今早上冯洛仪会给殷莳敬茶,完礼。

瞧见蒲儿老大不痛快的神情,秦妈妈没着急去正房,反而招手:“蒲儿,蒲儿,过来。”

第53章

蒲儿赶忙跳下来,快步走过去:“妈妈!”

秦妈妈笑眯眯地问她:“这几日吃的可合胃口?有没有水土不服?”

蒲儿答道:“都合胃口的。

厨房会做怀溪菜呢。

一点没有水土不服。”

“那怎地看着不高兴?对了……”

秦妈妈道,“今天冯氏该过去给少夫人敬茶。

可是不顺利?”

不待蒲儿回答,她便低声用怀溪话说:“那冯氏,以前京城官员家千金小姐,莫不是……”

她这乡音、语气,蒲儿心里一下子便当她是自己人,可殷莳说了不许提了,她只能噘着嘴说:“没,没有,都挺好的。”

秦妈妈气笑:“看你那嘴能挂油瓶了。

还瞒着我?”

蒲儿咬唇:“少夫人不让跟别人说……”

秦妈妈嗔道:“自己院子里的事跟别人当然不该说,那我是别人吗?”

可不是!

秦妈妈怎么是别人呢!

是自己人!

蒲儿左右看看,小声告诉秦妈妈:“……她管少夫人喊姐姐。”

秦妈妈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是冯氏不对。”

她先定性。

蒲儿到:“可不是。

她是官奴身,怎么能喊姐姐。”

秦妈妈问:“少夫人怎说?”

蒲儿道:“别提了,我们姑娘直接就应了,还叫我们别为这个事生气,说冯氏可怜。

气死了。”

她道:“我们姑娘就是这样,从来不生气不着急。

姐姐们说,她打小就这样。”

这与她们在怀溪观察到的殷莳的性情相符,说明是真性情,并不是作伪的。

秦妈妈心中暗暗点头。

她道:“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少夫人既发话了,便听着,照着做就是。

好好看,好好学,以后能独挡一面,才能真正帮到少夫人。

现如今干生气,没用。”

安抚了蒲儿,秦妈妈进到正房里去。

殷莳和沈夫人在东次间里正有说有笑。

“昨天趁着他不在,我不忙,让丫头们把小库房盘了。”

“跻云的东西可真多。

都是好东西。”

“丫头们归置得很好,册簿也登录得清楚明白,没有错漏的。

连字都写得很好。”

“我的丫头比不上她们。”

见秦妈妈进来,她眼睛一弯,欢快招呼:“妈妈。”

真是个好性儿的孩子,一天天地乐呵呵的。

当时在怀溪,三夫人还抱怨说四娘有点傻气,成天傻乐。

秦妈妈觉得这是有福的孩子。

你瞧她,大和尚给批的命要晚嫁三年。

都当她会耽误了姻缘,结果她就嫁来了京城沈家,嫁给了新科探花郎。

秦妈妈在沈夫人跟前体面大,可以坐。

婢女搬了锦凳放在榻前,秦妈妈坐了,与殷莳说:“都这样。

当年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还不如少夫人。

那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夫人还读过书,识过字,我连大字都不认识。”

沈夫人接着道:“我那时候也就认识仨瓜俩枣,只读过三字经和几本上不得台面的闲书。

在沈家说‘读过书’真是个笑话。”

“呀。”

殷莳倾身,“那您那时候挺难的吧?”

这个话题许久没谈起过了。

因为京城身边的人并没有适合谈这个话题的人,因为这些人就是当初让沈夫人“难”

的那些人。

“怎么说呢……”

沈夫人回忆起来,“说难也难,因毕竟咱们差得确实太远。

可只要夫妻一心、一家人团结,有劲往外使,就也不是那么难。”

“你太婆母回京城的时候身子已经坏了。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以后这个家要交给我,生怕我立不起来,拖着一口气,手把手地教我。”

“你姑父,不是,你公爹那时候跟我说别怕,我是跟他过日子,不是跟那些人。

旁人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

“我何德何能呢,赶上这样的夫君和婆母,只有卯着劲学。

只想着不叫那些人背地里笑话我,不给你公爹和你太婆母丢脸。”

沈夫人感叹:“其实后来再看,能有多难?不就那些事?不过是从前家里条件不够,学不到罢了。”

秦妈妈也感叹:“就是。”

殷莳道:“说起来,我比姑姑那时候好多了……我还叫姑姑行吗?”

沈夫人道:“当然行,怎不行?”

殷莳一乐,继续喊“姑姑”

,道:“如今家里该有的都有了,请了女先生,姐妹日常里也上学。

该教的先生都教了。

只我笨,什么都只是略知皮毛。

以后,还得加劲跟姑姑再学。”

沈夫人在怀溪待了两个月的时间,差不多日日叫殷莳陪着。

早就看出来殷莳脑子清楚,说话做事都有条理,性子又好,是个十分稳妥的人,知道她说自己笨不过是自谦,彩衣娱亲罢了。

沈夫人摆手:“你别怕。

你来到京城,有我呢。

但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来找我。

咱们姑侄,两代沈家媳妇,不会叫他们再笑话。”

待殷莳回去了,沈夫人才觉出来口渴,饮尽一盏茶竟还不够,又饮了半盏,纳闷道:“怪哉,怎地口干舌燥?”

秦妈妈捂嘴笑:“不看看你刚才说了多少话。”

前几日沈缇殷莳一起过来请安,沈大人也在,沈夫人哪有这样酣畅淋漓讲古的机会。

今日里那两个爱板着脸的都不在了,只有殷莳和她婆媳两人,轻松自在,话匣子就打开了。

“老了,人老就爱话多。”

沈夫人也笑了,想了想又道:“也是难得有个人能这样自在地讲怀溪话。

你别说,这许多年了,我这怀溪话还是刻在骨子里。”

秦妈妈道:“那当然。”

秦妈妈问:“你可问了她冯氏的事?”

“问了。

她说都顺利。”

沈夫人道,“这孩子是个好的,我瞧着她脸上、眼里,并没有勉强,是真心的。”

秦妈妈叹气:“只那冯氏……”

沈夫人微讶:“冯氏怎么了?”

秦妈妈便将冯洛仪喊殷莳作“姐姐”

的事告诉了沈夫人,说:“的确她从前是千金闺秀,只现在不一样了。

得亏少夫人敦厚,不与她计较。”

沈夫人沉默良久,叹息:“可怜孩子。”

又细问殷莳的态度,欣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蒲儿其实说了就后悔了。

回去路上很忐忑,还是告诉了殷莳。

葵儿恼火:“都说了不叫说的。”

蒲儿讷讷:“因为……不是别人,是秦妈妈……”

其实这个事,让沈夫人间接从别人那里知道,反而是好的。

反正只要不是直接从殷莳这里知道就行。

倒是蒲儿嘴巴不严这个事更糟。

殷莳停下脚步。

“冯氏这个事算不上什么大事,这次不罚你了。”

她说,“但是以后得长心眼,我们院子的事,尤其我说了不能说的事,就是不能说。”

她看着自己贴身的两个婢女,正色道:“从前我们是在自己家里,随意些不碍事。”

“如今我们是到别人家里来了,以前的随意再没有了,得警醒着点。”

“姑姑和秦妈妈、王妈妈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怀溪殷家的人,我们当然该与她们亲近。”

“可是亲近的时候也别忘了,姑姑如今也是我的婆婆。”

“婆婆与儿媳中间,隔着儿子,儿子的心,在妾室身上。”

葵儿和蒲儿都低下头去:“唉。”

葵儿还瞪了蒲儿一眼:“记住没有。”

蒲儿蔫蔫地耷着脑袋。

殷莳嘴角勾了勾。

其实是吓唬她们的。

真实情况根本没这么糟,沈缇是和她做了约定的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

而且婢女们在乎的那些东西,夫君啊、宠爱啊、内宅里的长短啊,她根本就不在乎。

只是丫头们从前跟着她在殷家做边缘人,关门过小日子,太过于没有警惕性了,这点不行。

得吓唬吓唬她们,好改。

对着沈氏族人的时候,当然她们和沈夫人更亲近。

但关上门只在沈家的时候,她们可是婆媳啊。

媳妇再亲,侄女再亲,也亲不过儿子。

当娘的当然利益和儿子捆绑在一起。

而丈夫和妻子在婚姻中存在着利益的博弈。

更不要说这里是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空,这种利益的博弈就更激烈。

婆媳因此天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对立关系。

她身边的人必须得意识到这一点才行。

沈缇今日里也陪着舅兄们在京城里逛。

看些名胜,逛些繁华场所,吃些京城风味。

待从酒楼里出来,看到隔壁是著名的金铺凤祥楼,又叫金凤祥。

舅兄们说:“这里就是金凤祥?”

“你嫂嫂们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一定从京城的金凤祥给她们买些京城时新款式的首饰。”

“走,去看看。

省得回头还得专门跑一趟。”

沈缇便陪着三个舅兄进去了。

迎上来的伙计满脸带笑,上来就作揖打躬地招呼;“沈探花!”

沈缇打量他:“我未曾来过此处,你怎识得我?”

伙计笑道:“十年,三届探花,终于出了个让大姑娘、小媳妇香包、帕子扔满天的探花郎。

谁还不认得。”

沈缇失笑,道:“我舅兄们要看看时新的款式,你带路。”

“好嘞,里面请。”

伙计边引路便热情道,“是听街头巷尾说探花您成亲了,您大喜。

想来夫人必是位德貌俱佳的淑女,探花要不要也给夫人看看?”

沈缇忽然就想到早上,冯洛仪喊“姐姐”

,殷莳脸上的神情不曾变过,笑意未曾减过。

其实在那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他与她有约定,只作假夫妻。

他当时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正妻气度当如此。

“好。”

小沈探花颔首,“也看看。”

第54章

金凤祥果然名不虚传,有许多怀溪见不到的新鲜样式。

殷莳的兄长们这趟上京,家里给足了银子。

三个人挑挑拣拣,各自给妻子、母亲、妹妹们买了看中的首饰。

一转头,看到沈缇也让伙计包了两样。

舅兄们互相拐肘子,使眼色。

又游玩一下午,傍晚一起用完了饭,沈缇把他们送回居处,才分开。

“这小子,买了两样。”

“怎么都得有莳娘的吧?”

“莳娘美貌,不至于被冷落。”

“也是。”

女人心里,后宅就是全世界。

妯娌争,妻妾斗,便是生活。

于男人,后宅就是垂花门里的院子,养着一些女人,晚间回去歇息的地方而已。

殷家的人都知道沈缇为什么舍京城淑女而就殷家女儿。

殷家女人或许还一边羡慕着一边伤感共情一下,殷家的男人从来都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

一个妾而已。

妾算个什么事。

他们都觉得殷莳命好,冥冥中似有天意似的,耽误了三年竟成了进士夫人,嫁过来就是七品的孺人。

跟这天大的好运相比,沈缇有个宠妾算得了什么大事?

何况殷莳又生得那样美貌,在男人心里,宠娇妾和爱美妻是两件根本不冲突的事,完完全全可以和谐共存。

只有女人才会觉得这两件事是互相排斥的。

便那个落魄了的千金小姐再好,殷莳生得美成这样,除非妹夫沈缇眼睛瞎了,才会只守着一个妾,冷落殷莳。

难道不该是坐享齐人之福?

殷家的男人们不都是这样的?

沈缇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了。

他先回了婚房。

这里才是他的正房。

果然内室里殷莳只穿着中衣坐在桌边,头发松松地绾着,看上去十分舒服自在。

沈缇已经完全接受了她这样穿衣。

便没有男女之实,名义上也是夫妻了。

不,该说,实际上就是夫妻了。

因为在沈缇的认知里,婚姻一旦缔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是一辈子。

既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便该自自在在地过这日子。

殷莳见他回来,笑着打招呼:“回来啦。”

手上剥着干果的壳子,屁股却没动。

当姐姐多好啊。

妻子见丈夫回来就得起身迎,姐姐见弟弟就不用挪屁股。

果然沈缇也不以为忤。

实际上他看着她松快舒服的模样,心下甚慰。

昨夜,沈缇知了人事。

当然以前也知,理论上知。

要知道男子,不管是什么男子,但凡是个识字的,哪怕是状元榜眼探花,也一定都看过枕边小书。

男子们通常都在实践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全部理论知识和姿势。

沈缇一直以为自己很懂了。

但实际上是在昨夜才真正体会到其间滋味。

理论上懂和实践出真知终究还是隔着一道天堑的。

得飞跃过去,才知道这事有多美妙,多销魂。

才知道什么叫作鱼水之欢。

他为着自己和冯洛仪,才娶的殷莳。

而殷莳却与他约定作假夫妻,意味着殷莳的婚姻里将缺失重要且美好的这一块人生体验。

更重要的是,她没体验过,所以可能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缺失了什么。

沈缇当然也没法直不楞登地去告诉她,这个事很美好,不尝试的话很可惜很遗憾。

这哪能说呢。

但不说,又感觉自己是借着信息的不对等,在诓骗她欺负她似的。

所以看到她在内室里轻松自在,他悄悄吁了口气。

殷莳从一开始就想要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没有恶婆婆,没有差劲夫君的婚姻。

她想要的他给了她,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舒舒服服,自在随意,他的亏欠感便能稍稍缓解。

良心上略略好过些。

“用过饭了吗?”

殷莳问。

“用过了。”

沈缇走过去,掏出一只扁匣放到桌上,推到殷莳面前,“给你的。”

“咦?”

殷莳拍去手上碎屑,“是什么?”

“今天和舅兄们路过金凤祥,都说要给嫂嫂们带些时新样式的钗环回去。

我也跟着逛了逛,顺手给姐姐买了件。”

沈缇漫不经心地说着,走到屏风处张开手臂,绿烟荷心围着他,解丝绦,解衣带,伺候他脱了外面的衣裳。

看帅哥脱衣,殷莳拍手的节奏就慢了。

等沈缇转身,她也转头,跟葵儿说:“弄不干净,你给我投个手巾擦擦。”

再转回去,沈缇已经进了净房。

绿烟跟了进去,荷心搭着换下来的衣裳去了外面。

葵儿投了手巾过来给她擦了手。

手干净了,殷莳才拿起那个扁匣子掀开。

里面还有柔软的丝绸包着。

解开丝绸,葵儿掩住口发出微微的轻呼。

赤金环珠玲珑镯——赤金镯骨,外围嵌着一圈莹莹的珍珠,在烛台下散发幽光。

美丽迷人华贵,而且,很好,看着挺值钱的。

私房财产增加。

殷莳很开心。

小小年纪,就晓得给女人买珠宝。

这样的弟弟,真招人疼。

“真好看。”

葵儿赞道。

也不能说是葵儿眼皮子浅。

因为虽然殷莳的嫁妆里也有好几副特别气派的头面,但殷莳出阁前戴的首饰都偏向少女型,轻盈简单一些,更偏向日常风。

不像这个,看着就贵重,能出入正式场合。

而且,这是殷莳的丈夫新婚里送给殷莳的第一件珠宝,葵儿怎么能不赞。

尤其今天早上,姑爷才新立了姨娘。

殷莳也想到这一层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吗?他们明明是假夫妻,沈缇也会因为心虚给女人买买买吗?

男人这点心思,可也太搞笑了吧。

嗐,不想了,反正得利的是她。

殷莳把镯子戴到手腕上赏玩,珍珠和黄金在烛火下闪着光泽,益发贵气。

成亲之后和做小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出入官宦之家,是有品级的命妇,要开始戴这种显贵气的珠宝了。

荷心又进来了。

后面跟着粗使的婆子,拎着大木桶。

桶上飘着白色的雾气,是刚烧开的热水。

沈缇要洗澡。

殷莳想褪下镯子让葵儿收起来,正撸,一转念,又停下。

收了贵重礼物,得给人家送礼的人一点情绪价值的反馈。

等会再收。

沈缇洗完澡出来,披着头发。

五官眉眼实在太好看,乍一看,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走近了看,还是男孩子,很明显。

好看的男孩子。

他头发半干,披着外衫走到贵妃榻坐下:“在笑什么?”

“啊,我笑了?”

殷莳揉揉脸,赶紧过去伸出手,狡辩,“当然是因为收到礼物高兴啊。”

旁的丫头进净房收拾打扫,绿烟荷心端了熏炉到贵妃榻上给他烘头发。

沈缇凝目看去。

烛光下,殷莳一段纤细皓腕欺霜赛雪,修长玉指葱白娇嫩。

手戳到了他面前,袖管里隐隐有幽香。

明明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她的气味的,怎么回事。

殷莳晃了晃手:“好不好看?”

“好看。”

沈缇说,“金凤祥以做工精巧闻名,京城四大金楼,以他家为首。”

他别开了眼睛。

咦?

殷莳假装没注意,维持着欢快的情绪:“以前一直只听说过,见的少。

当年姑姑回乡,给家中长辈女眷都带了金凤祥的钗子。

我后来下山回家,姐妹们说,那一年母亲都最爱插那支钗见客。

从那之后,我才知道了金凤祥。

今日一见,果真是怀溪的金铺比不了的。

真真好喜欢。”

男性心理学基本就是儿童心理学,夸他赞他就行了。

情绪价值给到了,果然沈缇也愉悦微笑起来:“喜欢就好。”

殷莳勾起嘴角,晃晃手腕:“可不能是一杆子买卖,以后还要。”

她目光狡黠,算计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

沈缇想忍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绿烟、荷心讶异对视了一眼。

“当然。”

他笑道,“姐姐与我,夫妻一辈子,当然要一直有。

父亲年年都要给母亲打两套新头面的。

以后我也给你打。”

这就是殷莳想要的日子,能好好说话沟通,谁也不折腾谁,有钱有房还舍得花钱。

真叫人心情大好。

殷莳说:“我等着啊。”

若不是头发在烘着,沈缇非得笑着摇头不可。

殷莳转身撸了镯子收进妆匣里,还不忘回头嘱咐:“把头发烘透再走,早晚还是有点凉,待会儿路上小心别受凉了。”

沈缇的笑止住:“走去哪?”

殷莳从镜子里看他,也诧异:“你不去冯氏那里?”

沈缇摆摆手,绿烟荷心都退出去了,带上了槅扇门。

内室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人。

沈缇自己烘头发:“今天不去。”

怎么会这样呢。

年轻小情侣终于开荤了,按说应该是正上头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更别说这对苦命小鸳鸯的爱情路崎岖坎坷,还得先历殷莳这个艰辛,才修得正果。

殷莳还以为他俩圆房之后,有了名分,沈缇就可以正大光明天天住在那边,然后她一个人美美独占大院子大床呢。

沈缇怎么回事?

殷莳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唇,从镜子里看到沈缇微微侧头烘发,肩头披的衫子滑落一半,中衣如雪,衬得他面孔俊美。

到嘴边的问题又咽了下去。

沈缇垂眸烘发,抬起眼,殷莳坐在梳妆台前,正梳头。

沈缇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殷莳说说。

嘴唇刚动,殷莳放下梳子起身:“我帮你弄吧。”

她走到他背后帮他捋头发,铺到熏炉上。

沈缇要说的话就吞回去了。

直到头发烘干,唤了婢女进来收了熏炉,罩了灯,放了帐子,两个人就寝。

同一张床,同一幅帐子,同样两个人,可是今天和前几晚好像不一样了。

沈缇躺得格外靠外。

帐子里弥漫着殷莳的气息。

明明已经习惯了,里面躺的是姐姐。

可今天又清晰了起来,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女人。

她应该也察觉了吧。

不然为什么今天她躲得这样靠里,两个人离得八丈远。

沈缇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殷莳像煎鱼一样来回翻身。

作假夫妻,真的行吗?

忽然床里有声音,她好像坐起来了。

沈缇转头看去,只能勉强看到轮廓。

殷莳果然坐起来了。

“沈缇啊。”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没有唤他的表字,表字虽敬重,但疏离。

真正亲密的人会喊名字,比如你犯了错,你娘连姓带名地喊你全名。

“沈缇。”

殷莳试探地问,“你和冯氏是不是……昨天不顺利?”

“我是说,那个,嗯,床笫之事。”

真愁。

小年轻刚开荤怎么可能不食髓知味。

哪有昨天圆房今天就冷落人家的?

殷莳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小处男第一次表现不佳,有心理阴影了,自卑了,他逃避了!

第55章

经过了前几天的姐弟融洽相处,沈缇开荤之后忽然对她有了性别意识这件事,殷莳不是没发现。

但这不重要。

就他们俩,年貌相当,都长得好看,他要是一直对她没有性别意识那才不对劲呢。

有才是正常的,说明他是一个性取向没问题的健康少年。

相比起来,他可能初破不顺利这件事才让殷莳担忧。

这封建社会,古人们应该也不会敞开了谈这种事。

尤其沈缇这种骨子里就很骄傲的小年轻,要是在这方面遇到挫折,肯定羞于对别人启齿吧。

要是落下什么心理阴影,以后影响一辈子性福可糟糕了。

殷莳身为一个姐姐,可真是操碎了心了。

翻来覆去煎鱼似的。

想想终究她是来自不一样时空的人,又年长,做不到对年轻弟弟的困境视而不见,所以终于还是开口了。

这么一个雷劈似的问题,聪慧迅敏如沈缇都沉默了。

帐子里寂静了片刻,沈缇才缓缓问:“姐姐此问是何意?”

他撑着床褥,也坐起来了。

两个人在昏暗中面对面。

眼睛适应了黑暗,能隐约看清轮廓。

少年的脸微侧,能看到颧骨到下巴的线条。

殷莳“咳”

了一声,道:“就是我跟丫头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她们说你因为冯氏和科考的事,姑姑姑父没有给你安排通房。”

“然后跻云你,人品高洁,我信得过你,你肯定不会去青楼瓦舍那种不干净的地方的。”

“我就猜,昨天之前,你应该是童男子。

是不是?”

【人品高洁。

【信得过。

捧得人挺舒服的,让沈缇的情绪缓和了一下。

他问:“然后呢?”

虽然语气语调还是一贯的不紧不慢,但其实殷莳能听出其中的隐藏的戒备。

确实,这个事……对男的来说有点敏感,跟自尊绑定得太紧了。

“我就当你认了哈。”

殷莳正色说,“其实,童男初次,一般都不太行,容易精元早泄。

但这都是正常的。

多试几次,或者你可以在试之前先自行解决一次,降低敏感度,就不会那么快了。

你不必过于在意这个。”

沈缇又沉默了许久,反问:“我为何要在意?”

这次轮到殷莳沉默了。

但都说到这儿了……

殷莳移开视线:“你和冯氏昨天才圆房,今天你就冷落她。

我以为是你昨晚不顺利,所以今天怯了……”

“你以为错了。”

沈缇道。

他一腿立屈,一腿横屈,手臂搭在立着的膝盖上。

隐隐约约的,殷莳能看到这个轮廓。

轮廓看不出年纪,只能看出是男人。

“我误会了?”

殷莳抠抠脸,“那你今天怎么不去冯氏那里了?像你们这样,不正该是蜜里调油分不开的时候吗?”

沈缇的轮廓好像仰起了头,是她又说错了吗?

沈缇无语地看着帐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表姐,真能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呢?”

她还追问。

沈缇地低回头看她。

房中有暗灯,虽暗也有光。

她面朝外,他看她就比她看他背光更清晰些,能看到五官形状。

谈这种事,她毫不羞涩扭捏,甚至有点严肃。

有长姐教导幼弟的架势。

沈缇就更无语了。

但这个事,本来他就想和她说说的,烘头发那时候被她打断了。

“妾有宠即可,妻无威不立。”

他说。

“……”

殷莳摸不着头脑,小心地,“意思是……?

“终究姐姐才是我的正妻。”

沈缇说,“我和姐姐才新婚,若便沉迷妾室房中,家中仆人、族中亲戚,难免有趋炎附势、碎嘴无德之人,或捧高踩低,或嘲笑挖苦。

姐姐以后要做后宅主母,若无威信,难以立足。”

殷莳压根就没想做主母。

她只想当米虫。

她想着把沈夫人和沈缇都哄好了,继续过轻松好日子呢。

也因此,她脑回路跟沈缇就这么岔了。

原来他考虑的是这些,她一脑子黄色废料。

也不能全怪她。

天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年轻男孩子一柱擎天,龙精猛虎,衣襟松开,胸膛半露。

实在是很难不想到这些。

哪知道他纳妾之喜,与恋人初次之欢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想的是府里族中,是主母威严,是如何御下呢。

这回轮到沈缇给殷莳弄沉默了。

殷莳刚想开口,沈缇打断她,道:“还有洛娘,她冒犯了姐姐,这是她的错,我代她向姐姐道个歉。

今天不去她那里,也是因为她做的不对,该罚。”

殷莳沉默的更久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冯洛仪僭越,管她叫“姐姐”

这件事。

当时,他倏地转头看她。

她虽然没转头,但余光看到了。

“但你不会纠正她,是吧。”

她一语道破,“你用不留宿来惩罚她。

可我猜,你甚至不会告诉她为什么。”

沈缇轻轻道:“是。”

他就知道殷莳是个明白人。

她怎么会不懂呢,她那时毫无愠色,恰是因为她什么都明白。

“洛娘小小年纪在京城淑媛中便有才名,颇受追捧。

京城官宦人家订亲早,母亲下手快,早早求娶,才为我订下了她。”

“谁知人生倾覆,她如今沦落贱籍,只能与我为妾。

唤姐姐为‘姐姐’,应是心中承受不了这落差,还依然觉得自己仍是官宦家闺秀。”

“你不忍心戳破。”

殷莳笑了,“所以买金镯子让我开心,让我别跟她计较。

是这意思吗?”

沈缇舒了口气:“我就知道姐姐是明白的。

多谢姐姐大度。”

“小事而已。”

殷莳说,“你只要持续给我买金镯子我就可以一直大度。”

大家各取所需——冯洛仪获取精神慰藉,她增加私房财产。

双赢。

不不,沈缇虽然花钱了,但他也获得了他想要的妻妾和睦,后宅安宁。

所以,三赢!

但是沈缇并没有笑。

他依然很严肃,道:“姐姐既嫁给了我,不管我们圆不圆房,都是夫妻一体。

我的即是姐姐的,洛娘那边我会单独给她。

你们两个人,我都不会亏待。

这些银钱上的事,姐姐不必担心。”

殷莳道:“好。”

这个话题,殷莳觉得可以结束了,她甚至想重新躺下了。

但沈缇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他还有话要问。

“姐姐原是误会了,我的床笫之事,姐姐不必劳心。”

他缓缓道,“我倒是想知道,姐姐是闺阁女子,不出二门,不见外男,是如何懂得这么多的?”

殷莳撩起眼皮。

屋子里有暗灯,微光透帐。

但他背着光,完全看不清面孔,只于黑暗中勾勒了一个轮廓。

手臂搭在立起的膝盖上。

有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不仅是来自面前质询她的年轻男人,更是来自时代,来自这时空的整个社会。

但殷莳敢于开启这个话题,便是早有准备。

“我读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你没读过吗?”

她含笑反问,“我还读过《黄帝内经》,这个你肯定读过的。

里面都写了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黑暗中听见沈缇抽气的声音。

他有些恼怒地问:“你怎么能读那种东西!

谁给你的!”

殷莳嗤地一笑:“这一听就知道你也读过了。

你能读我为什么不能读。

那种事,本就是男女两个人一起的,凭什么男的就该什么都懂,女子就要一无所知。”

“我读的书其实不少,但很杂,没有什么正经学问。”

殷莳说,“所以我常说我是个没什么学问的人,你让我作诗我不行的,我顶多联个句子,玩个飞花令,多了就不行了。”

在这里,狭义的学问指的就是四书五经。

扩展一下,诗词书画。

要按这个论,殷莳都止于皮毛,确实没什么“学问”

“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

“恰好相反,我懂的还挺多的。

有些可能是你认为我不该懂的。”

她说,“你最好能习惯。”

她迎着光,虽微弱,但那光还是落在了她眼睛里。

沈缇在黑暗中,能看到她莹莹的眸子,竟有些逼人。

殷莳这个女子,在娘家给自己打造了敦厚老实友爱孝顺的面具,在沈家不过才几日,就立起了温婉明媚端庄恭谨的形象。

这些沈缇都知道。

在怀溪的时候,他打听过,成亲后,他也留意过。

但实际上,也只有沈缇才知道,这位表姐有多锐利。

一年前在东林寺,她一眼识破他,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的虚伪和幼稚。

那种灵魂的惊悚和皮肤的刺痛感,沈缇至今都不能忘。

殷莳这个人,绝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模样。

那嘴角噙着的笑,哪有什么温婉明媚,明明是冷艳。

与她白日里的样子,绝然不同。

或许,沈缇想,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么表姐,”

沈缇抬眸,沉声问,“可还是处子吗?”

作者有话说:

注:现实中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是唐代白行简(白居易弟弟)所著。

文中仅借用名称。

第56章

时代局限性,它就这么扑面而来了。

殷莳注视着沈缇黑色背光的轮廓。

她完全看不见他的面孔,但可以想象,沈缇此时的神情和目光,一定是很冷峻的。

因为她对男女之事懂得太多了,他开始质疑起她的贞洁来了。

即便他们是协议婚姻,她也得保持贞洁。

他可以不跟她圆房,但她不可以不贞洁。

协议婚姻的妻子也不能是不贞洁的女子。

殷莳在黑暗中跟沈缇的黑影对峙。

她忽然动了,欠身上前伸出手去。

先摸到的是沈缇的肩膀,滑到腋下,拉扯他的衣带。

沈缇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把你的衣服给我。”

殷莳说,“别想歪了,我只要你的衣服。”

沈缇松开了手,没有反抗,配合着殷莳脱下了中衣给她。

这个过程时间虽短,帐子虽暗,可他们离得那么近,呼吸可问。

她的碎发拂到了他的脸颊。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此刻这个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

沈缇的身体绷着。

幸好她拿到了他的中衣就退后了。

黑暗中,隐约看到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有衣物的悉索声,沈缇意识到了她在做什么,忙转过头去。

他听到了她忍痛的抽气声。

“给你。”

随着她的话音,一件衣服带着风声撞在了他的胸口上,甚至打到了他的下颌。

沈缇侧头避了一下。

等摸索到那件衣服拿在手里,殷莳已经重新系好了衣裳,爬行着从沈缇身边下了床。

因为太黑行动又仓促,还撞了沈缇的肩膀。

沈缇看着她趿着鞋子,撩开帐子走出床,很快,她举着暗灯回来了。

因为怕灯光会惊动次间上夜的婢女,她回到床里放下帐子才掀开了灯罩。

暗灯变明灯,帐子里一下清晰明亮了起来。

殷莳说:“你看看吧。”

沈缇低头看去。

手中那件中衣展开,有一块新鲜的血渍。

“喏。”

殷莳伸出手去,“看仔细点。”

她把她的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手心手背都给他看。

再换手擎灯,把另一只手也给他检查。

没有伤口。

她的指尖虽然有些血污,但没有任何伤口。

她没有作弊。

不像他们新婚当晚,小刀割破指尖弄假。

他的中衣上沾的,是她的处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