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扫她两眼,冷哼一声:“半途而废的人,我不欢迎你。”
沈鸯打开盒子,眼神怯懦:“这些当学费,可以吗?”
女人看着盒子里零零散散的钱,先是难以置信,然后转身拿抹布擦桌子,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沈鸯以为师父不要她了,跟在后面团团转像个小尾巴,软声请求:“师父你先拿去,不够我再攒,可以吗?”
一块桌子擦了又擦,女人转头,眼睛红红的:“你先欠着吧,我不会算账,以后一起给,省事。”
在小板凳上学了一天又一天,四季轮转,风景变幻,她的头发慢慢及腰,卖香烛纸钱的阿婆总夸她长得标致。
师父带她去茶馆老板面前,老板点头认可,说让她试登台看看效果。
她底子好,换件衣服薄涂一层口红就抱着琵琶上台。
第一次上台,下面一群人眼睛盯着,手指比冰块还僵,双手像刚安上去的,不听使唤,第一个音就弹歪了,更遑论开口唱歌,沈鸯紧张得满头大汗。
师父跟着拨弦,轻轻哼唱,温柔细语抚慰了一颗害怕的心,沈鸯渐渐平静,手指慢慢回暖恢复灵活。
一曲毕,台下人点头称赞。
“梅君,名师出高徒啊,你这徒弟不得了。”
女人哼了一声,“还有得学呢。”
实际上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
茶馆里有文化的客人说沈鸯跟茉莉花似的,素白清雅,霞姿月韵,一来二去,多了个外号叫小茉莉。
从梦里醒来,沈鸯只能默默接受现实。
抽时间去寺庙烧香,人没有希望时,只能寄托于神明。
风吹动檐铃,声音似穿越多年从远方传来,沈鸯回过头看着殿内巨大的佛像,再次双手合十,虔诚鞠躬。
这段时间她总做梦,梦见从前的事情。
也梦见师父好起来。
比如现在,女人站在她面前,笑容和蔼地望着她。
“阿鸯。”
师父抬手抚摸她的脑袋,“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沈鸯铆足劲摇头,“不苦,一点也不苦,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女人恋恋不舍仔细端详着她,“时间真快,你不再是抱着琵琶哭的小姑娘了。”
“我也该走了。”
沈鸯知道自己在做梦,忽然有些害怕,紧紧抱住眼前人,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学费还没交呢,你不许走。”
“真是个傻孩子。”
女人轻笑,笑起来极美。
毫无预兆地醒来,沈鸯眼角一片湿润,她看着心电监护仪起伏的线条,心情压抑到极点。
去洗手间洗了脸,再回来时,大叔佝偻着背,握住一只枯槁的手仔细擦拭,低声呢喃:“梅君,下辈子我还做你丈夫,到时候你健健康康的,咱们走得长一些,说好了啊。”
沈鸯躲回洗手间捂嘴痛哭。
凌晨两点零四十七分,医生宣告钟梅君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