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月最终没让车夫驱赶他,也没有停车。
他若是想报恩,今日受的两鞭已还清。
若是为了别的。
侯府水深,带他回去怕是害了他。
暮鼓声里,镇远侯府的灯笼遥遥在望。
林沁月掀帘回望,少年在十丈外踉跄站定,背上伤口混着污泥,整个人狼狈不堪。
可那双眼仍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不灭的火。
她可以肯定的是。
他不是晏玄瑾的人。
她太熟悉晏玄瑾驯人的手段,那些暗桩要么谄媚如犬,要么阴毒如蛇,绝不会用这般玉石俱焚的眼神看人。
雕花马车行至侯府门口,林沁月下车并未停留,却轻声吩咐喜儿,“喜儿,你去厨房拿些吃食,给他送去。”
喜儿一愣,忍不住道:“小姐真是心善。”
林沁月未再多言。
与此同时,林福也悄摸从角门朝二房书房走去。
书房内,林永康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卷账册,眉头紧锁。
昨夜漕船之事虽已暂时压下,但这定王非要查这几年的勘合。
即使端王说了不慌,他还是惴惴不安。
“老爷,林福求见。”
门外传来小厮刻意压低的通报声。
林永康蘸了蘸朱砂笔,在“丙字仓三千斤”
几个字上画了个圈,“进。”
林福推门而入,躬身行礼,“老爷,小的回来了。”
林永康放下手中的账册,“如何?”
“回老爷的话,”
他喉咙里像卡着痰,“大小姐出门后,去了康府……”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抖落半块胡麻饼。
林永康皱眉用账册扇了扇风,“说重点。”
“是、是!”
林福慌忙捡起饼渣塞回袖袋,“大小姐在康府待了整日,未曾去过别地。
倒是……倒是回府路上,有个浑身是伤的乞丐一直跟着她。”
“这种腌臜货色也值得报?”
林永康抓起账册甩过去,“让你盯人,你倒盯出个要饭的!”
到底是乡野养大的,和乞丐倒投缘。
“老爷息怒!”
林福膝行两步捡起账册,“可要小的继续盯着大小姐?”
林永康摆摆手,“不必了。
一个丫头片子,不值得浪费人手。
你下去吧,继续盯着漕运码头那边,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林福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林永康心中对林沁月并不在意。
一个流落乡野多年的嫡女,即便回了侯府,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即便她有些小聪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她一个闺阁女子,能知道什么?
秋水苑内。
喜儿端着食盒回来时,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小姐,奴婢按您吩咐把吃食递给那乞丐,可他瞧都不瞧一眼,就直勾勾盯着咱们府门。
那眼神,怪瘆人的。
奴婢让他走,他也不动,就跪在那儿。”
林沁月蹙眉,“跪着?”
倒是个倔的。
他身上还有鞭伤,这要是不好好处理,怕是伤口溃烂发炎,落下病根不说,性命都堪忧。
林沁月起身,“罢了,去瞧瞧。”
她不是心软,只是觉得这少年或许有用。
一个肯为她挡鞭子的人,总比那些虚与委蛇的强。
林沁月来到府门时,只见几个家丁正用木棍抽打蜷缩在石阶下的身影。
青砖地上拖出几道血痕,那少年却死死扒着门槛,任棍棒加身也不退半分。
“住手!”
林沁月喊道。
棍棒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