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个衣着时尚的女郎拿着笔记本忽然站到了他面前:“齐代表,你好!我是忠县报的记者钟清莞,今天特地来采访你的。”
齐宏阳急忙站起了身:“幸会幸会,齐某敬承美意了。”
钟清莞脸上笑意灿然:“齐代表,我想采访你对‘吊耳岩盐案’的看法—传闻有部分证物将线索指向了日本特务?”
“钟记者,我们目前还在侦查之中,暂时给不了什么结论性看法。”
“那么,你觉得我们忠县涂井盐厂向前线供送军盐的效率究竟如何?”
“这个……无可奉告。”齐宏阳将双手一摊。
钟清莞继续追问道:“你是共产党驻忠县的临时盐务代表,你怎么看待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关系?”
齐宏阳微微而笑:“这个问题太大了。钟记者,我只是专注于盐务的一个小小服务员。”
钟清莞没料到齐宏阳讲话行事竟是这般小心谨慎,便不由得露出了失望之色。
齐宏阳的笑容显得很有亲和力:“钟记者,你不必一板一眼搞得这么严肃吧?其实,我很希望你能当我的向导,带我逛一逛这涂井场镇。”
钟清莞满脸泛笑:“好啊!我乐意为你效劳。”
轮船长鸣一声,在石宝镇码头靠了岸。黎天成、吴井然、田广培等拥陪着马望龙一步一步登上了石梯街。
今天的镇上没有赶集,满街安安静静的。两边传来了孩童们的嬉戏声,象棋落子的“啪啪”声,然后就是姑娘们坐在门口纳鞋垫时哼唱的小曲声。这种空明祥和的感觉,让马望龙、黎天成等一时以为自己走进了世外桃源。
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街上骤然响起了一串“当当当”的铜钟警报声。人们慌慌张张躲进了屋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敌机来了!请马处长和黎书记长赶快避一避!”田广培失声喊道。
马望龙微微一怔,却并未惊慌失措,而是转过头来看了黎天成一眼:“你怕不怕?”
黎天成的身形亦是岸然未动:“马处长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马望龙还是拉着他的手走进了房檐底下,抬眼望向了天空:云层中几条刺耳的尖啸划空远逝,四五架日机撒下一串串黑烟似恶鹰般掠过。他轻轻叹道:“真扫兴!在重庆天天听到这样的鬼哭狼号,我耳朵都长老茧了。”
吴井然献媚而笑:“马处长临危不乱,吴某佩服。”
马望龙摆了摆左手:“吴队长,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就猜得出我是‘临危不乱’呢?自然,我也不是你,我也猜不出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临危不乱’的。”
黎天成在一旁听得暗暗发笑:这马望龙敢情是哲学书读太多了吧,满口的形式逻辑和诡辩之词。
马望龙又看着吴井然,嘻嘻笑道:“现今流行一句谚语—‘失败乃成功之母,苦难是成功之父。’吴队长,看你衣装鲜明、气宇轩昂,应该完全是一位‘成功者’。我却是为了党国大业一直在受苦受难,算是彻头彻尾的‘苦难者’。咱俩真是‘天上地下’的分别啊!”
说着,他还向黎天成眨了几下眼睛。黎天成顿时明白过来:依照“苦难是成功之父”这句话的逻辑,马望龙是“苦难者”,而吴井然则是“成功者”;那么,作为“苦难者”的马望龙,就直接变成了“成功者”吴井然的“父亲”!这个马望龙,真是骂人逗人不吐脏字啊!想到这儿,黎天成会意地向马望龙报以一笑,而那吴井然还在兀自喋喋不休地朝马望龙谦答不已。
马望龙笑罢,一回头乍见屋顶上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四壁如削,衬托着一派巍峨雄伟的赤红塔楼。他一愕之下,失声问道:“这是?”
“这就是川东第一名胜石宝寨。”黎天成随口介绍道。
马望龙又翘起了嘴角:“你看,你看,中国人就喜欢在‘名’与‘实’之间模棱两可。这不是塔楼吗?怎么叫‘寨’呢?”
“马处长,请听田某解释。这座山峰,名叫‘玉印山’,传说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后留下的一方五彩玉印化成的,所以又叫‘石宝山’。明末军阀谭宏曾据此为寨抗击清兵多年而不陷,因此称为‘石宝寨’。”田广培趋步上前侃然讲道。
“你这话还说得过去。”马望龙微微点头,笑道,“我也曾游览过险峻绝伦的华山,那也是由一座硕大无朋的花岗石形成的。想不到来了川东,又看到这玉印山也是天降巨石而成,实在是奇迹。”
田广培抬眼瞅了瞅日头,急忙凑上前说道:“哎呀!马处长、黎书记长,你们看,这都中午时分了,咱们先吃完午饭再登石宝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