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无意义。
又是一个艳阳天,医院的这处角落依然清冷。一整天过去了,从无菌室出来的医生对他们摇摇头。
夜晚降临,佟思成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哑声说:“阿阳,你也累了,我们走吧,明天我来。”
萧阳叹了口气,他是放心不下佟思成,就算不是癌,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陪着佟思成离开。
今天就是出事后的第三天,尧雨还是没有醒。许翊中慢慢地走到窗口往里面看,没有丝毫动静。他伸出手,抚摸着玻璃上她的脸所在的地方,目光落在唯一能看见的她的手上,透过玻璃窗,尧雨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许翊中的眼睛慢慢红了。她还会站起来,像第一次见着她时,穿着印有史努比的蓬蓬裙,满不在乎地坐在衣香鬓影里?她还会气呼呼地和他抬杠摔门就走?她还会放他鸽子,一再给他吃闭门羹?还有她的古镇游记没写,她的客栈还没有开张……他想起她的热情、她的主动、她在怀里撒娇……他还想娶她,还想陪着她一起走遍全世界……他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
他猛吸一口气,将冲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他怎么能落泪?他怎么能放弃?她没醒,可是她也没死。许翊中伫立在外面,感激上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三天过去了。尧雨的父母、亲戚,除了没告诉慧安,该来的都来了。许翊中被尧雨的堂兄狠狠地揍了一拳,“尧尧做梦都叫你的名字!”
许翊中知道她离开的半年里,陈业一直陪着她去古镇。他没有还手,下巴真痛,痛快淋漓!痛得他清醒,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需要这样一拳将他渐渐消失的信心打回来。
他老爹和大哥也赶了来,“这样守着不是办法啊,翊中?”
“她会醒。”许翊中坚持,“我要她醒来时第一眼能看到我。”
“你回去休息会儿,有什么情况会告诉你。”他大哥劝他。
“不。”
许翊中从来没有这样坚持过,他哀伤地看着尧雨,她会醒还是不会?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只想守在她身边,只要她在,他就一直守下去。
佟思成每天都来,静静地坐一天,然后离开,第二天继续。
许翊中就待在医院,累了找间病房睡,醒了再坐着等。
两个男人慢慢地开始说话。佟思成回忆尧雨的一切,许翊中也回忆她的一切,唠唠叨叨得都记不得关于尧雨的点滴是自己说的还是对方说的。
第五十九章心只想离去
千尘坐在家里写稿,懒懒地写完再传到秦暄的邮箱里。她心里堵得厉害。尧雨、慧安,还有她自己,这三年的变化可真大。
小雨能好吗?她不知道,新闻里见得太多的车祸事故,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还是接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千尘觉得生活没了乐趣。
林怀杨下班回家,看到千尘回来有点惊喜。他走过去,抱了下千尘,“总是在外面跑,让你换到后期你又不肯。”
千尘想,是啊,她不肯,她不想就这样拴死了。她又想起了尧雨,她活得比她们都精彩,她按自己的方式活着,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条件,她都选择自己的方式。“小雨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呢。”
“哦。”林怀杨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对尧雨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是个挺秀气的女孩子。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怀杨。”
“知道,当时她当的伴娘,对吧?”
“我很难过。”
“不去想她,过了就好了。”
“怀杨,为什么,你一点关切的情绪都没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难过!”
林怀杨诧异于千尘的语气,他笑了笑,“知道,千尘,难过也不能让她马上好起来,是不是?别太难过了,嗯?”
千尘重重地叹气,她和他沟通就这么费劲。她知道林怀杨说的是大实话,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这种安慰。然而,叫她说出来,说出来林怀杨照做,她又觉得没意思了。
上了网,春生君在线。
我最好的朋友出车祸了,还没醒。
难过是么?真想抱抱你,让你好好哭一场。
千尘笑了,是啊,她就是想扑到林怀杨怀里哭一场。
我在医院见着前男友了,突然觉得没有从前见到那么强烈的情感了。
感情就是这样,都会变,不是说变心,而是变了种方式。
千尘慢慢地告诉春生君尧雨和佟思成的故事,春生君静静地听她说,千尘说着说着,眼睛就模糊了,郁结了两天的气,终于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
现在好过多了,是么?人的生命其实很脆弱,但是很多人又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像你的朋友,她是个很难得的一个女孩子。
是,我很羡慕她,很害怕她就没了,觉得人生苦短。
她往里间张望,在她流泪的时候,她已经不抱希望要对着林怀杨撒娇,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也没有对着林怀杨倾诉的冲动。
我想离开A市,想有个地方能重新开始。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全新的开始新的生活,总是顾及父母,可是,他们满意,我不快乐,一点儿不像妈妈说的,我感觉不到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
春生君沉默了很久,敲出一行字:做你想做的事,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为什么你会一直这样包容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么?只要你想就好了,我喜欢看你笑。
千尘盯着屏幕,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话都是说着好听的。她挥手说再见,下了线冲书房喊了一句:“怀杨,我现在没事,担心小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她?”
“晚一点好不好?我现在忙。”
“好的,我自己过去。晚点,你忙完了过来接我吧。”
尧雨一直躺在无菌室里,没有醒。
她还要躺多久,谁也不知道。
千尘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忍不住哭。她抹着眼泪,看到佟思成安静地坐着心里有有气。“佟思成,你别等了,小雨要是醒了,会通知你,你太狠了……”
话还没说完,佟思成已站了起来,尧尧醒不了,是不想看到他吧。他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离开。
许翊中没吭声,所有人都责怪佟思成,不是他,尧雨不会连夜赶回去,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同情佟思成。
这两天与佟思成聊起尧雨,他明显地感到佟思成对尧雨的感情。佟思成输在尧雨不再爱他,他眼中的尧雨其实是完美的,许翊中不忍心再责备他。爱情,换了自己不也是一样用尽各种手段去争取。
如果没有他的介入,也许尧雨会慢慢地被佟思成打动。
“你还要等多久?”千尘坐在许翊中旁边,轻声地问他。
等多久呢?许翊中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四天了,离原来医生说的两天超过了一半。他想起老爹和大哥的摇头叹息。再这样下去,醒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茫然地说:“不知道,就是想坐在这里,离她近一点。”
“如果,她醒了有后遗症,你还会要她吗?”千尘很想知道。
许翊中笑了,“每个人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现在只想看到她醒,平安无事。”
他突然很想说尧雨,一直闷在心里闷了几天,“其实她想去照顾佟思成的时候,我特别讨厌她,觉得她特别假,觉得她不爱我,心里在意的是佟思成……爱她很累,我好些天都不联系她,也不是想分手,就是不想和她说话……她拎着菜追过来,她又着急我,又放不下他,我心里真是难受。她是我的女人,她却要陪着他,我简直没法理解她……”
“是这样的,小雨有时候对朋友感觉比对家里人还要好似的,但是,要是你得了什么重病,她对你会比对佟思成还要好。你就不知道,小雨唯一一次沉着脸说人,就是因为杜蕾说我和萧阳门不当户不对,迟早玩儿完,当时吵得特厉害,她护短。”千尘想起尧雨和杜蕾开吵的样子就想笑。
“我没敢告诉慧安,你也别告诉张林山了,慧安有孩子了,要保胎,我怕她内疚。”
许翊中此时更内疚,如果不是他帮杜蕾约出张林山,如果慧安不来古镇,如果她没有撞到他俩,她不会马上回A市,尧雨也不会开车送她……是该埋怨佟思成还是自己?最终是谁的错呢?谁的错怎么也不该让她去承担。他眼睛又开始酸胀起来。
千尘一直陪着他坐到晚上十点,林怀杨还没来。千尘打了电话过去,林怀杨告诉她,有个设计今晚要完成,让她自己回去。千尘不想回去了,她静静地坐着,想着尧雨,想着与萧阳的恋情,她感到倦意。
“如果她能好,我不管理不理解她,我绝对不会再让她这样离开。我真是,我为什么要顺着她!”许翊中后悔。
“如果小雨有……”
许翊中打断千尘的话,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会醒,她会好,她从没害过人,从没欠过别人的债,她一直与世无争,她……”
千尘呆住,许翊中红红的眼里已有泪滑下。她抢先转过头,不忍心看。
两个人坐了很久,十二点得离开。许翊中和千尘默默地起身去坐电梯,这时,里面开始闹哄哄地乱了起来。
许翊中听到一句,“一号醒了。”他身体一软,靠着电梯门,热泪盈眶。
千尘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林怀杨去上班,家里空无一人。她感动地回想尧雨醒的时候许翊中的表情,也许她和萧阳因为父母的成见走不到一起,但至少她和他还有激情,还有生死相许的感动。她和林怀杨因为条件合适成了夫妻,然而,平静的背后却失去了激情。
火热的天气被空调挡在了门外,千尘关了空调,室内的温度慢慢升高,她快意地流汗。看着家里的一切,她微微笑了。
打开电脑,她给春生君留言:我决定离婚,我知道爸妈会难受,我妈甚至又会威胁我再不认我,可是,至少朋友还会理解我。我不希望我哪天突然出个什么事故,带着遗憾离开。
林怀杨下班,千尘收拾好行李。他吃惊地看着她,“又要出差吗?”
“怀杨,我们在一起,性格上没法融合,你喜欢的我不喜欢,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们离婚吧。”千尘安静地看着他。
林怀杨皱紧了好看的眉,有点急切地说:“千尘,你别乱说。”
“没有,你真是粗线条的人,你感觉不到吗?我们在一起,像夫妻吗?我们可以一天只说几句话,你真的觉得过得很舒服?”
粗线条的人?林怀杨盯着千尘,眼中露出悲伤,“你是忘不了他吗?”
千尘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
“你忘不了你的初恋情人,因为你爸妈反对而不能在一起。如果我没有弄错,阿阳,萧阳是吗?”林怀杨站在钢琴边上,揭开琴盖手指拂动,掠起一串动听的音乐,“你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妻子,你有活泼的一面,也有安静的一面,我喜欢那种恬适的生活。在你采访我之后,我便求导师介绍,你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每次当我弹钢琴的时候,你的目光就飘得很远,我知道你有个初恋情人,你那么美丽,带着淡淡的忧郁,我想我能照顾好你,我能让你的家人开心,我也能让你开心,可是千尘,你忘不了他,你……真让我伤心。”
“我不是因为他!”千尘脱口而出,她不知道林怀杨知道萧阳,她不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林怀杨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是啊,不是因为他,就算不是因为他,你对我也没有热情了。”
千尘摇头,“我努力过,我布置家里,我邀你和我一起,我想让你走进我的世界,可是,你不明白我想要什么,你太粗线条,你不知道体贴浪漫,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做不到。这种平静如水、相敬如宾的生活,我是再不能过下去了。我不想让我的一生都这样过。”
林怀杨看着千尘,那一天她扬着自信迷人的笑容来采访他。她孩子气的动作,活泼的语言……他狠狠地把钢琴盖扣了下来,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林怀杨怒吼:“是吗?你所有的努力就是等着我来主动,我来满足你所想要的一切吗?!”
千尘吓得一震,这是温文尔雅的林怀杨?
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千尘蜷缩了身体,林怀杨的样子似要狠揍她一顿,他眸子里烧着比盛夏阳光还烈的火,“我不是等着你主动,但是你从来不知道……“
“从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要什么、你希望得到的是什么吗?”林怀杨大笑起来,双颊的肌肉因为咬紧了牙关而隐隐抽动着,“我想宠你来着,就那么瞬间,我会想起你盼着我会像萧阳一样宠你。我想给你惊喜来着,却发现,你其实是在比较我和他对你的好……就连下厨做饭,我忍着没多夸你两句,你就失望,是不是!”
骤然升高的话语震晕了千尘的神经,她大声囔着:“是!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老公宠?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老公精心设计为她准备的浪漫惊喜?!有哪个女人为老公作了饭菜不希望他夸她?!就因为萧阳?就因为我从前和他在一起,我就不配得到,我就不能拥有?!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小心眼儿?!”
“我小心眼儿?我他妈……”林怀杨怒气不能自抑,粗口爆出的瞬间,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蓦然背过身,大口地喘着气,身体绷得僵直,“千尘,你以为,我真的会把你噩梦惊醒失声唤的那声阿阳……当成是在喊我吗?”他说完大步走出家门,门“砰”地发出巨响。
千尘双唇颤抖着,林怀杨的话和门响撼动了她的神经。“哈!”千尘嘴角微动,目光茫然,是谁粗线条?是谁不懂?
“陶千尘,你才是傻瓜!”千尘大笑起来,你以为瞒过了别人,你以为你可以这样躲着过得很好,你以为林怀杨真是呆头呆脑的、只知啃书本的木头?!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就是不给你!他看着你努力,看着你想努力,想让他用温柔、用爱让你淡忘了萧阳,淡忘那一场风花雪月铭心刻骨的爱恋,可是人家不肯呢。就冷眼瞧着你一个人忙活,一个人挣扎……千尘失声痛哭。
爸、妈,这就是你们要的!这就是你们觉得可以匹配的美好婚姻!对,萧阳没有好的家世,萧阳没有好的习惯,可是他爱我,他爱我啊!千尘哭倒在地上。
天窗射下炙热的阳光,逼得她紧闭着双眼。她就像从水里跳到了岸上的鱼,蹦不回水里,只能慢慢窒息,在太阳下干渴着死去。
林怀杨第二天清晨回到家时,千尘还睡在地上。他骤然深呼吸,转开头,逼回冲入眼眶的热泪,站了一会儿,林怀杨过去抱起千尘,“别动!”
他抱她上床,拉过薄凉被给她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和他在一起就这么难受?他知道自己好静,千尘骨子里是好动的。他喜欢她能带动他。可是,千尘不喜欢,不是吗?她同样想有一个人,像萧阳,带动着她,感染着她。两个被动的人,两个渴望对方来爱的人,谁都不肯主动地多付出。
林怀杨走到钢琴旁,缓缓地弹他第一次给千尘听的《神秘花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神秘花园,希望心曲悠扬能吸引知音,从此花园不再对她神秘,从此花园不再孤寂。一年多的时间,她却就要离开。
她因为父母的反对离开初恋情人嫁给他,她原本没有这样的勇气,原本为了父母什么都肯放弃。可是,她现在却有了离婚的勇气。是自己,是这个婚姻给了她连父母都顾不得的勇气去逃离!林怀杨手上一重,弹起了著名的《命运交响曲》,激愤悲痛酣畅淋漓!
一曲终结,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站起身,使劲关上琴盖,回头时,千尘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林怀杨的心被深深刺痛,“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千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伤害他了,然而这样过一辈子,最终伤害的将是两个人!她在心里鼓励着自己,不后悔,绝不后悔!
陶教授和妻子呆呆地听千尘说完。她母亲脸色灰白,跌坐在沙发里,伤心欲绝,“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你滚!”
千尘安静地站着,包里装着离婚证,她很舒服,觉得自由再次回来,她不会,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安排她的人生。
“爸妈,对不起,我让你们丢脸难过,我不会住家里,我想一个人住,也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对不起。”
“你就这样对你的老公,对你的爸妈,怀杨怎么你了,你有良心没有?!”千尘的母亲气得大骂。
陶教授失神地看着千尘。她倔强地站着,满脸泪痕。是错了吗?为人父母不是对她好吗?真的是错了吗?
林怀杨沉声说:“爸,妈,这种生活,我也不想。再爱一个人,也不想过这种生活,我和千尘性格合不来,不是别的。”
千尘看着他有点惊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千尘,我想过了,我们俩格格不入,迟早的事。别内疚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千尘在外租了房子,林怀杨帮她搬东西,临走的时候对她说:“快乐一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对不起,千尘,我让你对婚姻失望了。”
她低下头没说话,身体落入他温暖的怀抱,“开心点,你有你的空间。”
千尘梦游一般在屋里打转,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人生,她长这么大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的空间。她流着泪兴奋地在床上蹦来蹦去。
这晚,千尘自己动手烧了一锅菜,边吃边和春生君聊天:
原来离婚是过程,痛苦完了就轻松了。
呵呵,你从来没有一个人过,习惯吗?
有点不习惯,可是更多的是兴奋,想起终于可以做什么事都不用想着别人要如何,那感觉,轻松!
现在有安排吗?
有,我发现我其实和小雨一样,特别想出去旅游,想去古镇,想看看别的地方的风景。以前总是想家里人会如何想,男友会如何想,老公会如何想,现在,只要我想就好。
想去哪里?
海边!塞班岛,我明天就去咨询旅行社!
我有时间,想不想来个塞班岛相见?呵呵。
千尘大笑起来,轻松自如地敲出一行字:好啊,看看庐山真面目!
尧雨醒了,又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周,才移到病房。
她脑袋浑浑噩噩,全身似飘了起来,隐隐听到父母的声音、许翊中的声音,便安心地睡。
许翊中睡了会儿,醒了,看着尧雨傻笑。守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不知怎么搞的,尧雨醒了,却一直睁不开眼。
他起身坐在床边,心里全是感激。感激她开了辆好车,感激她居然没有什么断胳膊断腿的事,感激医生说她会慢慢恢复健康。想起另一辆车上的两人,许翊中打了个寒战。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忍不住轻声唤她:“小雨。”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尧雨有点清醒,又舒服得想迷糊。
“古镇的资料,我帮你整理了,还有,B市的古镇客栈开张了,我想你肯定喜欢,是你堂哥陈业在打理,还有一家……开的茶室,佟思成也来过了,他没有事,他只是酒精肝,喝酒多了,不是癌,你不要担心,我不怨他了,我想你也会高兴,我们不要有别人,不要了。”
两颗泪从她眼角溢出,然后她感到许翊中温暖的唇吸去了眼泪。
“明明醒了,为什么不看我呢?小雨。”
她睫毛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嘴动了动,很费劲,说不了话。她张不开嘴,又闭上了眼。
许翊中慌了,“小雨,你看着我,看着我。”
尧雨睁开眼,目光散乱,似乎很难过。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喊了她一声,尧雨一急,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周围挤满了人,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又过了很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脚步声朝她走来。她似在很远的地方感受这一切。
“尧尧,”佟思成的声音也那么远,他的嗓音沉沉地像大提琴拉出的乐曲,“对不起,是我不好,一心想留住你。我明明知道,却自私地想留住你,让你担心,才连夜往回赶……你醒了,太好了,我真的害怕,很害怕,尧尧。”
她觉得手心印上了一个炙热的吻……那个遥远的夏季,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二十五块钱买的蓝色布裙,坐在体育场高高的台阶上……那里有她的初恋,她的清纯,她的学生时代。
尧雨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着佟思成瘦削的脸,阳光映进来的窗影,她想起了C大校办工厂里凤凰木的树影,费劲地开口,声若蚊蚋,“思成!”
佟思成的眼睛爆出一蓬灿烂的光,脸涨得通红,嘴颤抖着,脸猛地埋进了她的手心,“哦,尧尧!”他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眼泪与哭声吓坏了尧雨,她脑袋很晕,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着,佟思成的眼泪湿润了她的手掌,她想起了出去旅游时掬起的一捧山溪。“思成……”
佟思成狼狈地抹了把泪,抬起头看住她,“我没事,尧尧,我只是想哄你多陪陪我。”
“我,我知道……”
佟思成震惊,他似不相信地看她,“你,知道?”
尧雨嘴边掠过一丝浅浅的笑。她知道,她这么关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让她陪着去医院,她却查阅资料,咨询了医生。她刚开始不知道,后来就肯定了,他不是肝癌。她只是想陪陪他,让他振作一点,不想让他放弃,不想让他颓废。
多好啊,他都胖了好多。
“那你还连夜赶回……”佟思成闭上了嘴,眼神带着伤感与失落。她连夜赶回,不外是因为许翊中在,有他的地方,她也想多停留。
许翊中默默地站在门外,他又觉得酸楚从心底里冒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尧雨原来是知道的。她知道还陪着他!她真的是爱着佟思成吗?从认识她的时候,从她拒绝他的时候,从她给了他一耳光的时候,从她知道佟思成病了的时候,许翊中只在病房外站了不到五分钟,他觉得已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累了,他终于无力推开那扇门,无力再问她一句:“原来你爱的究竟是谁?”
他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离开了。尧雨的苏醒带来的所有喜悦化成烧尽的火柴,只有一点灰白色,化作淡淡的一缕烟飘散了。
“尧尧,我不喝酒了,喝中药,会好的,你不要再来担心我。其实过了也就好了,当时很消沉。我改天再来看你。”
尧雨虚弱地闭上眼,又睡了,不多会儿她听到佟思成开门出去的声音。
第六十章让我说爱你
杜蕾坐在酒吧里,这里临近江边,是她最爱来的地方。从那晚和张林山通宵喝酒之后,有很多时候她都会一个人来。酒吧在十点之前生意清淡,杜蕾常在这个时候来,要一瓶啤酒,坐在那个位置慢慢地喝。
她回想着张林山的动作,微笑,说的话。那是她的初吻。这个地方最初是甜蜜的回忆,现在是感伤的记忆。
“小蕾。”
杜蕾闭上眼,千百次她怀着最浪漫的梦,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与张林山不期而遇。但从来也没有。慢慢地她明白了,男人是不可能像女人一样有这种美丽的想法,尤其是张林山这样的成熟男人。
他可以照顾她,关心她,带给她激情和迷恋。可是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不可能再像毛头小伙子痴痴地做太多不切实际的事情。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怎能不让杜蕾感叹。是什么情况让他找到这里?
张林山凝望着杜蕾,乍见的惊喜转眼又被心酸代替。偶然走到这里,下意识地想进来喝一杯,就看到了她。
回来后,他从来没去找过她,重心和时间都花在了慧安身上。他的生活里多出了一种活泼的喜色,家人、同事、朋友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地向他贺喜。
慧安温柔地、细细碎碎地准备各种孩子的东西,看书、去医院,学到一样知识就严格地执行。而他,居然也不再嫌她烦。听她一遍遍地说有关孩子的各种话题,慧安脸上有一种光,让张林山想起圣母玛利亚。
将为人父的喜悦充实了他的生活,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慧安取笑他,“你当孩子会见风长啊?”
他还是乐。
慧安要卧床保胎三个月,林山接来了她的爸妈同住。他们知道张林山忙,就把家里的事全揽下来了。然后张林山的父母时不时也会来,家里随时都有人在忙碌,所有的人都围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忙活。
这种家庭的气氛让张林山恍惚地觉得,这才是生活。
两个月了,秋天的气息悄然来临。慧安眉目如画,娇憨神情中带着少妇特有的甜美。她会撒娇地说成天躺在床上不好玩,要他陪着聊天。她会安静地听他说最近看到的事情,逐渐地他也会告诉她单位的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慧安却听得入神,然后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晚上,慧安一改从前,总要他抱着睡。她蜷在他怀里,手自然地护着小腹。慧安常会轻声说:“要是儿子就好了,长大了和你一样,也是个好男人。”
张林山听了,心就一阵紧似一阵。
慧安也会在半夜哭醒,扯着他囔:“林山,孩子……我怕!”
张林山觉得她也就是个孩子,离不开他的孩子。
他站在杜蕾面前,她的下巴尖尖地突出,一张脸小得吓人,那双杏眼越发的大。杜蕾睁开眼,张林山的心就又被狠狠地扭了一把,酸疼得要滴出泪来。她那是什么眼神呢?惊喜、怀疑、恐慌、悲伤……然后他看到她的眼睛微微地朦胧。
张林山走过去,坐在老位置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
杜蕾轻轻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要喝一杯么?还是就坐会儿?”
张林山要了瓶啤酒。
“不要喝多,回去慧安会知道你喝酒了。”
“今天我们不提她好吗?”
“不提么?”杜蕾微晃着脑袋,“不提。林山,怎么办呢?是要我离开吗?我当然会离开……啊!”
张林山站起身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杜蕾没再吭声,两人一直回到她的住处。
张林山进门就吻她,杜蕾闭上眼配合着他。她想,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小蕾,蕾……”张林山一遍遍地吻着她,低声喊着她。
杜蕾没有回答,她的慌乱大过他。这一个多月她度日如年,张林山忙得脚不沾地,她不过见过他一次,别的就是短信和电话,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她就要失去他了,泪水涔涔而下。
“别哭,”张林山怜惜地拭去她的泪,“等孩子生下来,我,我再离婚好不好?”
杜蕾猛然抬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相信地看着张林山,难过地摇头,“你,你怎么好……这不是让你为难……”她哭了起来。生下孩子再离婚,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分离。
她还小时,听到母亲愤恨地骂父亲:“你还要怎样?我对你这样好,你还想怎样。”
父亲只是疲倦地说:“你不会懂。”
杜蕾仿佛看到了慧安,她也如母亲一样,对张林山这么好,可是慧安不懂他。可是她又怎么忍心……
尧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是啊,欣赏,她和张林山真的是互相欣赏,再相知相爱,可是又能怎样呢?
“你走吧,林山,我不是慧安,我不是需要你哄的孩子!”杜蕾也不知道结局。她放不下手,可是孩子,她几乎觉得是她攀不过去的高山。
“不,我不走,有孩子,我很高兴,可是,我爱你,小蕾。我知道,你明里坚强,其实更需要我哄着宠着,我是真的爱你!”张林山搂紧了杜蕾,他放不开手。
他是这么喜欢孩子的人啊!杜蕾抱住张林山,放声大哭,“我心里慌,林山,心里空荡荡的。我不知道怎么办,告诉我怎么办,林山,怎么办?!”
张林山轻抚着她,没有动,“小蕾,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办?那是你的孩子,你那么爱孩子,我怎么忍心。我舍不得你!”杜蕾大吼出来。她从没在张林山面前发过火,她一直是体贴的、善解人意的。
张林山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迭声说:“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
能说什么呢?如果慧安没有孩子,张林山知道会伤害慧安,可他还是会提出离婚。他有野心,对生活、对未来,有大好的规划和梦想,这样下去会更难过。况且,他已经爱上了杜蕾,觉得她才是最适合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然而,孩子,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多一重束缚。他已经三十七岁,马上就过三十八岁生日,快四十的男人,让他怎么去拒绝孩子的诱惑。张林山舍不得杜蕾,舍不得和她在一起激情四溢的时光。他也放不下慧安,放不下慧安肚子里他盼望已久的孩子。
杜蕾一个人坐在他们那晚喝酒的酒吧,老位子,一身落寞萧索。她甚至对他突然地到来,对突然看到了他,感到吃惊难以置信。
她的情深,已不言而喻。
张林山几乎做出了决定,“慧安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养。她不要,就去医院做手术。小蕾,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哪怕,哪怕不要孩子,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杜蕾瞪大了双眼,热泪奔流,她搂住了张林山,他是这样爱她!她似乎看到她有了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爱她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甜蜜的家!杜蕾浑身颤抖,她终于得到了吗?
然而,这晚张林山回到家时,看到家里喜气洋洋,慧安坐在沙发上娇柔地冲他笑,“林山,爸妈在给孩子取名呢,你快来瞧瞧,叫什么好。”
张林山看着高高兴兴的一家人,顺从地走过去。茶几上写满了两页纸的名字。他父亲乐呵呵地说:“山子,听说还要以笔画取名,要算过才好,咱们先瞧瞧,生下来再拿去算!”
他心里一酸,父亲已经七十岁,终于抱孙子了。这孩子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他看了眼慧安,慧安的一张脸上蒙着层红晕,娇羞无限,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他低下头,不忍再看。
晚上,慧安又窝进了他怀里,咯咯笑着说:“林山,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吗?我那时想,你真高大,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你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林山,我觉得幸福……”
幸福?张林山想起杜蕾带雨梨花似的凄美。他多想让那张美丽的容颜多一点笑容,像在B市山上一样,没有了束缚,走在阳光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想什么呢?”慧安只问了一句,手就搂了上来,“林山,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孩子不对了,你迁怒于我,你不要我了。”说话间慧安的泪已流了下来。
张林山慌了,习惯性地哄她:“怎么会,不会的,好好睡,乖,我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
慧安满足地睡去。张林山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才下的决定瞬间就被慧安击溃了
他等着慧安睡着了,下了床,走到阳台上吸烟。
“山子,你别吸烟了,慧安闻不得二手烟。“母亲在身后提醒他。
“知道,我今晚睡沙发。”张林山烦躁不安。他深深叹息,离婚真的难,人如果可以不善良,可以不顾道义,只管自己的喜恶会是多么轻松。转眼他又否定了这样的看法。人可以不善良,却一定要有道义。连自己盼望了许久的孩子都能放弃,还是人吗?
爱情,可遇不可求,遇着了也不一定能得到。
他掐灭了烟,抱了条毯子睡在了沙发上。就这样和慧安和孩子平稳地过一生吗?他的心一疼,杜蕾也年轻,她一样可以为他生孩子。为什么不能成全她的爱情呢?他总结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答案,他还是个好人。他面对慧安的柔弱、依赖,怎么也说不出伤害她的话。然而,这就意味着要伤害杜蕾,伤害那个让他拥有了激情,深深迷恋的女人。
张林山一夜无眠。
尧雨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年才出院,现在在家里静养。
从夏天到秋天,冬天也过了,新年过了。她再没看到许翊中。
佟思成也变了很多,他照顾她,成了尧家的常客。尧雨和他成了朋友,感情变成了另一种。
她时常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出神。
佟思成终于忍不住问她:“尧尧,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不找。”
“好吧,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他没我这样迁就你吧?”
尧雨抬头看着佟思成,他神色温和,仿佛在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我很开心,很自在,思成。”她闭上眼,躺在摇椅上,“知道吗?我其实顶顶讨厌你每天一日三餐都守着我吃。知道是为我好,但是我很讨厌。”
“呵呵,”佟思成笑起来,“你啊,其实还是被宠坏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说了算,才不喜欢别人管你半点。”
“不是呢,我只是不喜欢改变习惯。要去迁就一个人,一时容易一生难。你回来,我就找不着那种激情了。就是平平淡淡的,哪怕感动,还是提不起兴致。”
“真直接!”佟思成叹气。
“是啊,我心软,心里有什么不一定说出来的。”尧雨想起和许翊中赌气,想起他为她偷烛台,想起他拐弯抹角地追求她,嘴边淡淡地浮上了笑容,“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珍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条件的父母,父亲有权,母亲有钱,都疼我,由着我胡来。所以,我想我肯定能得到那种纯粹的爱情。现在不这样想了,有时候,不是想就能得到,人和人总不是同一个人,都是有脾气有自己个性的,不强求了。许翊中要是放不下我,自然会出现。”
“那你放不下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尧雨轻笑,“我是想找他啊,我只是,最多只能走一千米啊,思成。”
佟思成的心掠过一丝酸楚,“你还能走远的,你可以的,尧尧。”
“好,我就去找他,而且一举成擒!呵呵!”尧雨伸出手,握成了拳头,她俏皮对着佟思成一笑,“对啦,病情有好转吗?”
“嗯,没往坏处发展,数据降低了。”佟思成笑笑,“你就没想过他在吃醋,还吃得厉害?!”
“那你还不走?!”尧雨恶狠狠地赶佟思成。
他纹丝不动,“可是我就想看他吃醋呢。”
尧雨哈哈大笑,“思成,今天我们走一千零一米!可是他好远呢,我要走到什么时候?”
佟思成蓦然转开头,轻声说:“走不了多久,不远,绝对不远的!”
佟思成在嘉林集团楼下徘徊了许久,抬头望向嘉林的办公大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从前,是他用尽心机地要从许翊中手里抢回尧雨,如今,他却要找上门去,请这个男人去爱她。他叹了口气,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他欣然地坐在许翊中的办公室里。许翊中沉着脸看他,佟思成笑了笑,开门见山,“你不是一直在想尧尧爱的是谁吗?”
“她现在怎样了?”
“嗯,你关心?”佟思成低吼出声,“这半年,你不闻不问,你现在关心?”
许翊中的身体僵硬,他怎么对她不闻不问,他怎么不关心,他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从来都是他找尧雨,他追求她、黏着她。而她呢,一有事就把他扔开,她甚至明知道佟思成不是癌症,还不肯回到他身边!他知道她好了,出院了,医生说,她很健康,可是他不去找她,她就不理他!
他紧闭着嘴,冷冷地看着佟思成。是这个人,为了一己私心,把尧雨拴在他身边,利用她的善良、心软,让她觉得对不起他。
佟思成瞪了他许久,许翊中还是不吭声,他长叹一声,站起身,“谢谢许总肯见我。再见!对了,尧尧说在西藏时她许过愿,谁是她爱的人,她放在纳木错的玛尼堆上了,是块红色的经石,离湖最近的玛尼堆上。我身体不好,去不得高原了,如果许总有时间,不妨帮我揭开谜底,我也很想知道。”
许翊中沉默了许久,唤来助理:“给我订张飞拉萨的机票。”
助理吃惊,好心地劝了一句:“许总,三月份西藏冰天雪地的,冷得很。”
“订票去。”许翊中说完埋头看文件。
“好的。”
千尘待在家里上网,嘴边忍不住的笑意。
你藏得太深了,你居然知道我是谁!老狐狸!
春生君送了张笑脸来,我不是说过,我们会很快见面的吗?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还记得几年前,A市的房交会论坛吗?你和几个记者说要在网上发贴来着,我,就坐在你旁边,呵呵,好奇嘛,就上网看了看,结果不就不聊不相识了!
秦暄,你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是我,你还瞒着,哼!千尘气恼。
他想起美丽的塞班岛之行。她潜下水时,身边多了一个蛙人,她觉得眼熟,等上了岸揭开面罩,竟然是北方集团的老总秦暄。千尘呆了呆,正微笑着要打招呼,秦暄轻声说:“你在等春生君吗?”
千尘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跌倒。秦暄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真吓住了?”
她当然吓住了。她幻想过无数次,也没把春生君和秦暄想到一块儿。
千尘站在沙滩上,脸红得像虾子。
秦暄没有紧着她问,悠闲地转过身看着碧蓝的海滩(海滩是兰色的?)。然后坐了下来,伸长了腿,回头笑道:“怎么?见光死?网络真是骗人的?出了网络,连聊天都不会了?”
千尘被他说得又一阵脸红,一屁股坐了下来,不服气地说:“这明明就不公平,你早知道我,我却是从陌生人认识你,还对你一无所知!你还在古镇见过我!天哪,我还做什么独家专访,我,我挖个沙坑埋进去算了!”
“哈哈!”秦暄朗声笑了起来,笑了会儿,看向千尘,诚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觉得,当时说,你肯定吓得更厉害。”
千尘呵呵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慢慢熟悉,千尘脑海里的春生君和秦暄的头像开始叠合。
“千尘,你现在一个人习惯吗?”
“嗯。还好。”
“我明天要来A市出差,工作上的事情。你做好接待我的准备了么?”
“呵呵,真的?”千尘倒是很欢迎他来,秦暄是个非常好的朋友。他对自己这两年用春生君的名字与千尘聊天形容为捡垃圾的。千尘什么烦恼都对他说,他一股脑儿全收下。不仅如此,还具备自动检索功能,一一给她分析,一一给她*****。
许翊中飞到拉萨,包了辆车直奔纳木错。这个季节西藏一片土褐色,铅灰色的云层重重地压在头顶。
他生尧雨的气,甚至想放弃。他到后来已分不清楚尧雨究竟在意谁了。她说爱他,她分明知道佟思成不是肝癌,她还是护着佟思成,为了佟思成差点连命都丢掉……许翊中接受不了。他就是个普通的正常男人,他受不了尧雨的做法。
半年她才出院,许翊中想起这个,就气得不行。
佟思成找上门来告诉他这个,无疑是为他好的。他不用想也知道尧雨的那块经石上的秘密。不外是刻下他许翊中的大名,不外是尧雨当时去西藏,心里就有了他,越是这样想,许翊中心里越是堵得慌。她爱他就是这样?她爱他,出院两个月了,连个电话也不知道打过来?她就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了他主动?
他还是站在了纳木错的湖边,寒风吹得经幡呼呼作响,澄静的湖水荡起浅浅的潮。远处灰色的云层死死地压在深褐色的山上,许翊中裹紧了羽绒服沉着脸大踏步地走上山坡,在靠湖边最近的玛尼堆上寻找红色的醒目石块。
佟思成说的没错,是很醒目的一块红色经石,堆在灰白色的经石中间。许翊中不是很费劲地搬了下来。他坐在地上瞪着这块石头,心又急跳起来,是如他所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