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家务经验(2 / 2)

小妇人 路易莎·梅·奥尔科特 5501 字 2024-02-18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她知道丈夫的收入,丈夫信任她,她喜欢这种感觉,他不仅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她,还把有些男人更看重的钱托付给她。她知道钱放在哪里,可以随意拿,他只要求把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记个账,每月结算一次,只要求她记住自己是穷人妻。此前,她都做得很好,精打细算,小账本的账目记得很清楚,每个月都不必担心交给他过目。但是那个秋天,大毒蛇钻进了美格的伊甸园,像诱惑许多现代夏娃那样诱惑了她,不是用苹果,而是用衣服。美格不想让人可怜自己,使自己感觉寒酸。贫穷令她恼火,她却羞于承认,于是,就时不时地买些可爱的小东西,尽可能安慰自己,这样,萨莉就不会认为她手头拮据。每买一次东西她都有负罪感,因为这些漂亮的小玩意儿很少是必需品,可这些东西花钱不多,不值得担心,于是,小玩意儿在不知不觉中积少成多,逛店的时候,她不再是消极的浏览者了。

然而,小玩意儿累计的花费超乎想象,月底合计账目,总数大得吓人。那个月约翰很忙,把账目的事就全交给了她,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出差在外。然而,第三个月他来了个季度大结算,让美格永远忘不了。那次结算的前几天,她做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良心颇为不安。萨莉一直在购买丝绸,美格很想买一块新的—就买一块漂亮的浅色丝绸,参加聚会时穿。她那件黑色丝绸服太普通了,薄绸晚装只适合姑娘家。马奇姑婆元旦通常给四姐妹每人二十五美元的红包。只要再等一个月就有这笔钱了,这块可爱的紫罗兰丝绸正在削价,只要她敢拿,她是有这个钱的。约翰总是说,他的就是她的,但是这不仅要花掉还没到手的二十五美元,还要从家庭基金里另外拿出二十五美元,他会认可吗?这是个问题。萨莉怂恿她买,并说要借钱给她,她的好意引诱美格失去了自控。就在这个邪恶的时候,店主举起了可爱的亮闪闪的绸缎匹说:“很便宜,我向你保证,太太。”她应答说:“买下吧。”绸料剪下了,钱也付了,萨莉非常高兴,美格也若无其事地笑了,随之就驱车离开了,那感觉如同偷了东西,警察正在追似的。

回到家里,她想努力缓和内心自责的痛苦,于是摊开那可爱的丝绸。但它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银光闪闪了,而且也不适合她。“五十美元”几个字似乎像图案被印在整幅绸料上。她收了起来,可它还是折磨着她,全然没有马上要穿新衣的快乐,倒是像遇上了挥之不去的傻帽坯的幽灵,让她害怕。那天晚上,约翰拿出账本时,美格的心都沉下去了,结婚以来第一次,她害怕起老公来。那双仁慈的棕色眼睛显得很严厉;尽管他看上去异常高兴,她感觉到他已经发现了,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家里的账单都付清了,账本记得很有条理。约翰夸奖了她,正在打开他们称之为“银行”的旧皮夹子。美格很清楚里面没什么钱了,这时,她压住了他的手,神经质地说:

“还没看我的个人开销账呢。”

约翰从不要求看她的个人开支账目,但她总是坚持让他看,常常快意于他看见女人需要的奇怪东西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男子气的惊异表情,她要他猜“绲边”是什么,强烈要求他说说“抱紧我57”是什么,或者让他感到惊奇:由三朵蔷薇花蕾、一小块天鹅绒和两根绳子组成的小东西,居然可以是一顶无边女帽,还值六个美元。那天晚上,他看上去好像乐于打听她的花费数目,摆出被她的奢侈吓坏了的神情,他经常这样,因为他为精打细算的妻子感到骄傲。

小账本被慢慢地拿出来,摆在他面前。美格站在他的椅子后面,借口要为他疲劳的额头抚平皱纹。她站在那里,越说心里越慌了:

“约翰,亲爱的,报账了我很惭愧,最近确实太奢侈了。你知道,我走动很多,免不了要买些东西。萨莉建议我买,就买了,我的新年红包可以支付一部分。可是买下来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你会认为我犯错误了。”

约翰笑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开心地说:“别躲躲闪闪的。即使买了一双天价靴子,也不会揍你的。我为妻子的脚感到自豪,花八九美元买一双靴子没什么大不了的,靴子好就行。”

那双靴子是上一次买的一件“小玩意儿”,约翰说话的时候眼睛刚刚落在这笔账上。“噢,他看到那可怕的五十美元会说什么!”美格的心颤抖着。

“比靴子更糟,是丝裙。”她以绝望的镇静说道,希望这最糟糕的局面赶快结束。

“是吗,亲爱的?就像曼塔里尼先生58说的,‘该死的总数’是多少?”

这不像是约翰的作风,她知道的,只见他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她,以前她总是时刻准备迎接他这样的目光,并报之以同样坦率的目光。她翻过账页,同时转过头,手指着总数,这个没有那五十元就已经够糟糕的总数,加了这一笔更让她心惊肉跳。一时间屋子里非常寂静,于是约翰慢慢地说话了—她能感觉到他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满:

“唔,不知道花五十元钱买一件衣服是不是贵了,如今你还得买些花边裙饰来配吧。”

“衣服还没做呢,没有配花边。”美格轻轻地哀叹道,突然想起还要花钱,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用二十五码丝绸裹一个小女人似乎多了些吧,但我毫不怀疑,我妻子穿上它,会和内德·莫法特的太太一样漂亮了。”约翰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你生气了,约翰,但我没有办法。我并不想浪费你的钱,可没想到那些小玩意儿加起来那么费钱。一看到萨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看我不买而可怜我,我就克制不住了。我努力想让自己知足,但这很难,我已厌倦了贫困生活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她以为他没听到,但是他听到了。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他,因为为了美格他已经放弃了许多享乐。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只见约翰把账本推开,站起来,话音有点颤抖地说,“我就是怕这一点。我尽力吧,美格。”如果他责骂她,甚或推搡她,都没像这两句话这样使她心碎。她跑过去紧紧搂住他,流着后悔的眼泪,哭着说:“哦,约翰,我亲爱的、善良的、勤快的男孩,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太狠毒、太不忠诚、太忘恩负义了,我怎能说出口!天哪,怎能说出口!”

他很善良,马上就原谅了她,也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但美格知道,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是不会被很快遗忘的,尽管他可能再也不会提及此事。她曾经许诺永远爱他,不管是富裕还是贫穷,而现在,她,他的妻子,鲁莽花掉了他赚来的钱后还责备他穷。太可怕了,最糟糕的事情还是约翰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他在城里待得更晚,等她一个人哭着入睡后继续挑灯夜战。一个星期的悔恨几乎使美格病倒,又发现约翰取消了定制的新大衣,更使她处于绝望的境地,让人看着怪可怜的。她吃惊地问约翰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约翰只淡淡地回答说:“买不起,亲爱的。”

美格没再说什么。几分钟后,他发现她在过道把脸埋进那件旧大衣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那天晚上,他们彻夜长谈。美格懂得了丈夫贫困了更值得去爱,因为贫困仿佛使他成了铮铮铁汉,给了他力量勇气去独立奋斗,贫困教会他用温柔的耐心去承受和抚慰他亲人的正常渴望和失败。

第二天,她收起自尊去找萨莉,告诉她实情,请她帮忙买下那块丝绸。善良的莫法特太太欣然把它买下了,后来又当作礼物相送,当然她考虑周到,不是马上就送的。然后,美格订购了大衣。约翰回家了,她穿上了它,问他是否喜欢她的新丝绸礼服。可以想象他会如何作答,他会怎样接受送他的礼物,也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是什么样的快乐场面。约翰回家早了,美格不再外出闲逛。早晨,满怀幸福的丈夫穿上那件大衣,晚上,被最可心的小妻子亲手脱下。冬去春来,到了仲夏,美格有了新的经历,女人一生中最深切最温柔的经历。

一个星期六,兴高采烈的劳里悄悄地溜进斑鸠房的厨房,汉娜一手拿锅,一手拿盖击节相拍,给他一阵铙钹作响的欢迎。

“小妈妈好吗?人都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我回家之前告诉我?”劳里低声地问。

“那乖乖幸福得像皇后!大家都在楼上欣赏着呢。我们不要驱(飓)风在这里刮。去客厅里等着,我把他们叫下来。”应答有点复杂,汉娜欣喜若狂地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乔出现了,得意地捧着搁在一个大枕头上的法兰绒包袱。她神情镇定,眼睛却闪闪放光,说话的声音由于某种抑制的感情而显得有点古怪。

“闭上眼睛,伸出双臂来。”她引诱着说。

劳里急忙退进一个角落,把手放到背后,带着一种哀求的姿势说:“不,谢谢你,宁可不抱,我肯定会把它掉到地上摔碎的。”

“那你就看不到你的外甥。”乔坚决地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抱,我抱!只是弄坏了你负责。”劳里听从命令,勇敢地闭上眼睛,让东西放入怀里。听到乔、艾美、马奇太太、汉娜和约翰发出一阵大笑,他睁开眼睛,发现手里有两个小宝宝,而不是一个。

难怪他们要笑,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很滑稽,能逗乐一个贵格会教徒59。他站在那里,兴奋地看看两个没有意识的小生命,又看看欢闹的众人,那一副惊讶的表情,乔绝倒,坐在地上尖叫着。

“双胞胎,天哪!”一时间他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接着他转向女人们求救,脸上的表情又滑稽又可怜:“快抱走,求求你们啦!我要笑了,会摔到地上的。”

约翰救过自己的宝贝,一手抱一个,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像已经掌握了育婴奥秘,而劳里则笑得眼泪都流下了脸颊。

“这是本季最搞笑的事,不是吗?我不让告诉你,打定主意要让你大吃一惊,庆幸自己做到了。”乔喘过气来后说。

“生来从没有这么吃惊过。很可笑吧?两个都是男孩吗?都给取了什么名字?让我再看一眼。乔,扶我一把,天哪,想不到好事成双啊。”劳里回答着,盯着婴儿,那神态就像一只仁慈的纽芬兰大狗看着一对小猫。

“一男一女。很漂亮吧?”爸爸得意地说,望着那红皮蠕动者愉快地微笑着,仿佛那是羽毛未丰的天使。

“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孩子。哪一个是男,哪一个是女?”劳里像井水吊桶杆一样,弯腰仔细观察起两个神童宝贝。

“艾美用法国方式给男孩系上蓝丝带,给女孩系上粉丝带,方便辨认。还有,一个蓝眼睛,一个棕色眼睛。特迪舅舅,亲亲他们。”乔调皮地说。

“恐怕他们不喜欢亲。”劳里说,对这种事总是异乎寻常地难为情。

“他们当然喜欢亲,已经很习惯了。现在就亲,先生!”乔命令道,生怕他会建议一个代理人。

劳里撮起腮帮,遵乔之命,小心翼翼地在每一张小脸上啄了一下,那样子又引来一阵笑声,却把小宝贝们弄哭了。

“你看,早就知道他们不喜欢亲!这个是男孩,你看他在踢腿,挥舞着拳头很像那么回事。嘿嘿,小布鲁克,跟与你同级别的男人较量拳头去,行吗?”劳里的脸上挨了来回乱打的一小拳,高兴得叫起来。

“男孩准备叫约翰·劳伦斯,女孩跟母亲和外婆的,叫玛格丽特。我们管她叫戴茜,这样就不会有两个美格了,我想如果没有更好的名字,小男孩就叫杰克吧。”艾美带着当姨妈的兴致说道。

“叫他戴米约翰60,简称戴米。”劳里说。

“戴茜和戴米—就这么叫!就知道特迪会取名。”乔鼓起掌来。

这一次特迪当然成功了,因为两个孩子到了书尾还叫“戴茜”和“戴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