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被惊醒，受到了惊吓，有的拍打着笼子，有的撞到了一起，场面混乱极了。

“……淦。”

侍雨川脸色发黑，一时之间不知道先骂这群新人类上班还要吃新鲜的，还是骂自己今天运气这么背。

“谁啊……大晚上还去偷吃？”

“烦死了！这些肉晚上被吵醒，一晚上都不清闲。”

走廊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几个新人类听到声音离开座位，打算来查看。

现在再寻找新的藏身地点已经来不及了，楼里所有没人在的门都关着，再拧开肯定会发出声响，而且这里接近尽头也并没有出入的楼梯口，侍雨川只能随着走廊亮起的灯光不断退后。

最后，除了最尽头的一盏灯，其余的所有灯都亮了。

他站在阴影处，等待着这些新人类离开。

[你要不要转头看看？]

[惊喜哦！这门没关呢。]

侍雨川闻言，转过头。

‘董事长办公室’的牌子赫然挂在身后。

不管这位董事长走的太急没有关门，还是在里面另外安置了其他机关，他都没有犹豫，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入。

……

属于新人类首领的办公室非常宽阔巨大，而且最令侍雨川意外的是，这里有窗户。

这里是是环形建筑最中间那一节，这个房间的门开在两侧，而一面大一些的弧形窗户对着草坪，另外一面，则能够看到白塔。

没有优先去看窗户，侍雨川被办公桌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集团阶段性目标计划方案、仪式条件、关于外围区域变更与畜场规模限制……”

他翻看着一本本方案，每一本上面都写着批注修改，在通过的方案后面还留着这位董事长的大名，江仁。

着实没想到这位董事长还挺敬业，是真的打算把这个城市……不，这个空间经营好。

就在他打算继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其他信息的时候，厄骨的声音打断了他。

[人类。]

自从系统下线，厄骨与持有者的对话变多后，它罕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的心似乎……跳了一下。]

“不可能。”侍雨川想也没想就否认，他早已死亡多年，不可能再重新恢复心跳。

[很微弱，几乎不可闻。]

[可我感觉很不妙。]

[你看一下你的心脏。]

在厄骨的坚持之下，侍雨川解开上衣扣子，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青年的皮肤白皙，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胸膛上心脏的部分，一条手掌长的红色细线突兀出现在细腻皮肤上，一直攀爬到锁骨间才消失。

他把手抵在线上。

是裂纹。

从心脏处开始蔓延开来的裂纹。

他战在办公桌前，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条莫名出现的缝隙。

并没有血液流出，但是从这细微裂痕中可以感受到一丝不属于他的，未知的力量。

“难道是被这里的生物同化？”

新人类每到夜晚也会裂开，他很难不把相似的症状代入，可这些新人类是从头顶开始，带着皮肉一起剥落。

[不一样。]

厄骨的声音有些迷惑。

[这些力量……让我感到惶恐。]哪怕只是微弱的一丝，也让它感到战栗，但这股力量几乎没有任何散逸，如果不是厄骨与侍雨川同为一体，它本应无法察觉。

“我没有受伤。”侍雨川忍不住有些疑惑。

自从拥有了亡者之躯，他格外小心，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没有痛觉不代表感知力弱。

这条裂痕不是外力赋予的，而是他自身出现的。

“想那么多没用。”

把扣子系好，他摇头淡淡道。

“事情杂乱无章，要解决和捋顺的都很多，一样一样来。”不管是什么，越急越会出错。

“先找到博学者，再来思考别的。”

说话间，红色裂纹又向上蔓延了些许。

……

好在后面没有再听到类似心跳的声音，除了这条细线，侍雨川暂且还没有出现其他症状。

他把办公室的大门从内部锁好，走到放档案的柜子前，单手按在角落的镜子上，轻轻一推。

“咔——咔——”

玻璃面产生了裂纹。

暗红色血液顺着裂纹挤了进去，对着镜面从里到外用力。

“砰——”细微声响过后，这些碎玻璃掉在了办公室的地毯上，柜门被无声无息打开。

里面装着乐园集团从建成开始的全部档案。

时间有限，江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侍雨川只能随便拿了前面和中间的几本，包在鎏金纸里丢到空间中。

一切都做好后，他走到面向着白塔的玻璃前。

在暴力破开和耐心拆解之间犹豫不定。

如果是暴力破开，那么一击下去肯定会暴露，必须要在白塔躲避一段时间，躲开搜查才能够顺利回去。

可缓慢拆解的话……太浪费时间了。

暗红色血液凝成利刃，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捅向玻璃。

“砰——”

“哗啦——”

玻璃碎了，侍雨川的表情却凝重起来。

因为碎掉的玻璃后，是一面墙。

……

“咔—”办公室的大门开了。

披着西装大衣的男人拍着手走进来，“真不错。”

“这面玻璃从大楼建设之初就被安放在这里，是博学者赠与我的礼物。”

“你是第一个闯进这里来的。”

江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倚在门边表情勾着嘴角仿佛在看笑话。

“你一个？”侍雨川歪头看了看门外。

江仁一个楞，似乎没想到侍雨川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笑着把门锁上，然后说：“对，就我一个。”

“你不是汪文……你是谁呢？”

见侍雨川没回答，他走到椅子前，把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

“不过你比我想的有趣太多了！你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程海也是你杀的对吗？”

“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上……程云就不会再找得到你了。”

江仁一边说，一边开始解领带。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你知道的，我非常仁慈！”

“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比我还像人类的新人类！”

“可你真的看上去太完美了……我想我们可以在你临死前尝试一下人类的交/媾方式。”

“虽然我觉得很奇怪，但这也是成为人类标志不是吗？”

[美妙的恶意！掺杂着嫉妒与欲望！真是复杂的生物！]

“……”侍雨川无语，他没想到对方对他的恶意源头竟然是自己比他更像人类？

他解开袖子上的扣子，将衬衣挽到小臂，开口提问。

“我有问题。”

“新人类不允许互相残杀，所以在这里动手的话不会被发现吗？”这条规则约束着程云，所以就算泄愤也只能击杀对方的亲属。

侍雨川有些好奇，这条规则是否对于所有的新人类都适用。

“哈哈哈哈你也太天真了！”江仁笑的很开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我订下的规则，你们遵守而已。”

“放心吧！刚刚我发觉你已经来到这里时，就遣散了所有人。”

“整栋楼！只剩下我们两个！”

“死掉一个新人类，又有谁会发现呢？”

夜晚漫长，他并不着急，甚至从一旁的酒柜里拿出了两支酒杯，倒了酒推了过去。

“反正你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可以尽管问。”

听到这句话，本来已经打算撸袖子开始的侍雨川反而不急了，虽说反派死于话多，但是这种双方都对对方性命蠢蠢欲动的情况下，他也分不清自己和江仁谁更像反派。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渴望成为人类？”

他开门见山的提问，让江仁的脸色阴沉下来回答。

“因为羡慕。”

这个理由侍雨川还真没想到。

江仁仰头将酒饮下，反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仪式过后你会对人类拥有嫉妒。”

“因为我在祈求神明的时候，就是带着无法言喻的羡慕。”

侍雨川蹙眉，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

由红黄双色沙子构成的镜像世界。

物资匮乏，干涸，混乱无序，所有能形容悲惨的词都可以用到这里。

红色沙地上住着红皮的怪物，靠情绪为食物，永远无法饱食。

而黄色沙漠中，人类筑起高墙，建立城市。

生活太过于艰难，于是人类开始祈祷神明的垂怜，他建筑高塔，奉上祭品，只求能够得到更多的物资得以生存。

若干年后，神明回应了人类。

‘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任何。’人类回答。

‘用快乐作为交换，你们愿意吗？’

‘愿意的愿意的！’人类欣喜若狂。

神明应允，询问怪物。

‘是否愿意提供能力，来换取情绪？’

‘愿意的！’怪物回答。

于是神明落下了巨大的工厂，又用镜子将两个世界链接到一起。

人类提供情绪给怪物作为食物，怪物食用后将身体内转化的能量供给工厂，产出更多的物资。

初时一切相安无事，可随着时间推移，怪物们在通过镜子汲取情绪的时候，也在观察着人类的生活，在发觉他们每天只需要在城内快乐的生活，就可以产生情绪时，怪物们第一次产生了羡慕的情绪。

它们好不容易吃饱，却要再将转化的能量分出来一部分，提供给人类生存。

人类的城市越来越好，而怪物们的城市却依然只是红色土块垒起的洞窟。

嫉妒在怪物们的内心疯长，它们羡慕极了。

“我们认为，神明不公。”

“祂回应了人类的愿望，却从来没有看过我们一眼。”

“直到我进入高塔……”江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神明见到了它这只丑陋的怪物，并且听了它的祈祷。

“我祈求，能够成为人类！”

“我也想要拥有那样的外表！想要生活在黄沙的城市！”

“红色沙漠的烈日会灼伤我们，所以我们只能生活在没有太阳的底下洞穴！”

神明回应了他。

新人类诞生了。

侍雨川没说话，静静听完了故事。

后续不用江仁说他也能猜到，这些拥有更强悍力量的新人类出现后，将自己与同类区别开来，更贴近人类却看看不起人类。

糅杂着羡慕嫉妒的恶意，将两个沙漠对调开。

新人类饲养着人类与同类，又把人类也变成了红石怪，建立了这么一个巨大的生态箱。

他们将自己标榜为世界顶端的生物，沉溺其中。

[有趣的转化过程。]

[那么现在听完故事是不是要杀了他呢？]

厄骨几乎要按耐不住对这股巨大恶意的渴望。

“那么转化的过程呢？”

“需要献祭的人类呢？”

侍雨川忍不住开口嘲讽。

“你们不会真的认为，这个达成你们愿望的生物是神明吧？”

神明钟爱美人，所以要求怪物们献祭人类，而且必须要让人类心甘情愿的死去……

太可笑了。

乐园集团的建立，给每个人分配任务，不管是人类还是新人类，抑或是各种怪物，都活在神明的掌握之中。

而这个自以为是的东西躲在高塔中，享受着所有生命的赞颂。

江仁听完侍雨川的疑问，自己也回忆起了一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他板着脸，冷声说。

“你不是新人类，新人类不会问这种问题！每个人在接受仪式的时候都经历过，不可能不知道！”他逐渐暴躁起来，忍不住大喊。

“你是人类。”

侍雨川点点头：“是的。”反正一会的结果一定要死一个，他知道也无妨。

江仁的手有些发颤，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人类耍的团团转，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

而回应江仁这句话的，是迎面而来的一击。

“砰！”巨大的声响。

江仁的头直接被侍雨川按进了墙里。

“故事讲完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毕竟死掉一个新人类，又有谁会发现呢？”

面容精致的黑发美人眯着眼睛，嘴里重复着江仁之前说的话，手上的力度却逐渐加大。

四周温度徒然升高，下一刻侍雨川松手，闪身躲过江仁扫过来的左腿。

两人的速度与反应都极快，江仁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匕首，挥向侍雨川。

“锵！”

匕首划在暗红色血液凝成的护盾上，侍雨川甚至动都没动，就在他打算快速杀掉江恩的时候，一道声响惊雷般出现在脑海。

‘扑通’是心跳声音。

清晰明了，随着这声心跳，他感觉到自己对血液的控制在减弱。

[不能再动用血液。]

[裂痕在变多……]

侍雨川一顿，闪身退开两步，开始往门边撤离。

一开始被压着打的江仁见状以为对方怕了，可他一时半刻也无可奈何对手。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随着这句话，整个室内的温度又高了一个档。

江仁整个人开始从头顶裂开，肉色的表皮落下后，里面是已经与人类无异的身体构造。

侍雨川眼睁睁看着对方属于人类的躯体开始塌陷融合，四肢变的短小，逐渐缩成一个蠕虫形状。

它的表皮腐蚀性极高，挪开脚时，刚刚踩着的地方已经被腐蚀成了一个黑洞，几乎要透到楼下去。

在变化后，江恩的移动速度也变的飞快。

侍雨川感受着身体机能在飞速下降，甚至有困意涌上心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

他抚着手腕上的厄骨，开始犹豫要不要开启亡者墓地。

……

“江仁，住手。”

温和的少年音，出现在布满战斗痕迹的房间内。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年站在侍雨川面前，面对着已经变异的红皮怪物，丝毫没有胆怯。

而刚刚还横冲直撞想要击杀侍雨川的江仁这时候奇异的停了下来。

它直立起来，血肉从融合开始重新分离。

属于人类的脏器骨骼内脏逐渐出现，它又变回了新人类的样子。

少年转头，对着侍雨川笑了笑。

“你好，我就是博学者。”

见侍雨川一脸防备，他甚至友好的伸出了右手。

“我也是玩家，你不用担心。”

手背上，赫然是一枚鲜红的来生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