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正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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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他,因为晏画阑演得实在太假了,一看就是故意演出有生命危险的模样,再加上酒——威逼利诱要霜绛年出面。

若真是晏家二少被海寇绑架倒还有可能,但当朝太子?绝无可能。

船老大一脚把少年踹翻在地,旁边几个海寇看了他的眼色,将挣扎的少年按在船舷边,头探出船身,按向大海。

晏画阑忍不住干呕。

海寇们还没见过如此怕水的人,见此纷纷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海寇狠狠在少年手腕上一划,鲜血喷出,落入海中,附近的鲨鱼闻血而动,向这边迅速靠拢。

船老大狞笑着一把将晏画阑推下船。

“这就是你抢我私盐的下场!给我好好记着,别再碰爷的东西——只可惜,要等你下辈子喽。”

话音落下,晏画阑噗通落入海水中。

霜绛年淡然的脸,逐渐紧张起来。

晏画阑之前的喊叫许是装的,但这些海寇绝对不是,那些从远处窜来的鲨鱼也绝对不是。

眼下少年双手被绑,手腕仍有汩汩鲜血流出,他试图挣扎,越挣扎,下沉得越快。

一道黑影游窜过来,晏画阑无力躲避,只迎向自己的死期。

却没想到,那黑影竟将他托出海面,拉起船舷边的绳索,将他系住吊了上去。

然后,那黑影如箭矢般跃上货船。

“敌袭!”

“哪个不长眼的盯上了爷的船,不怕被爷喂鲨鱼……啊!!”

“是鲛人!快逃!”

“怪物!!!”

嘶吼声和惨叫声接连响起。

霜绛年宛如一道黑色的鬼魂,所过之处,指爪寒芒微闪,便收割掉一名海寇的性命。

若他全力以赴,十几个穷凶极恶的海寇根本不是对手。

被挂在船舷上的晏画阑,望着脚下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群,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以自身为饵,终于钓到了不肯见他的哥哥。

身上绳索一紧,向上拉扯。

晏画阑脸上的微笑立刻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委屈,他四十五度角仰脸歪头杀,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上方的霜绛年。

霜绛年冷漠地松开绳子。

晏画阑瞬间坠了下去——落向鲨鱼群的血盆大口。

他骤降又骤停,惊恐地缩回腿,大喊“哥哥救命”。

一条鲨鱼跃上来,撕咬掉他的一只靴子。

晏画阑冷汗直冒,头晕目眩。

“这就是你罔顾自己性命的惩罚。”

上方传来霜绛年冷漠的嗓音。

“哥哥,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罢。”晏画阑带着哭腔道,“可是哥哥总不肯见我,不见哥哥,比死还要难过。”

霜绛年睫羽微颤,抓住绳索把他拽上了船。

一上船,晏画阑就虚脱地倒在了甲板上。

“我晕……哥哥我好怕。”他脸色苍白,“抱我一下,就一下。”

少年确实说过,如果抱着他,就没那么害怕大海了。

霜绛年包扎好他手腕的伤口,勉为其难地伸手去抱。

他是以保护的姿态抱上去的,晏画阑却反而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前,倒像是少年在保护他。

苍茫大海,一叶孤舟,一人一鱼相依相偎,驱散了整片大海的静默与孤独。

“我给你哼一首歌吧。”晏画阑提议。

霜绛年默认。

一首童谣在他耳边响起。

晏画阑认真哼起歌来并不难听。少年嗓音温柔,略带丝缕沙哑,似乎带着很深的感情。

霜绛年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记忆虚影。

“这童谣,你从何处学来?”

“你猜?”晏画阑笑道。

他是从霜家那个老婆子口中学到的,据她说,哥哥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给哥哥唱这首童谣。

但晏画阑总觉得,那不是他第一次听这童谣。

他的第一次应当是在那个“前前前世”,他枕在哥哥膝头,哥哥轻灵的嗓音驱散了铃声,驱散了他的噩梦。

霜绛年坐起身来:“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就要跳入海中。

晏画阑讶然:“你做什么?”

霜绛年耿直:“推船。”

晏画阑好笑:“我知道哥哥很厉害,不过这次交给我好了。我会操作帆船。”

在他的操控下,帆船开始徐徐航行。

很难想象一个恐水的少年——而且还是当朝太子,竟然能熟练掌握航海技巧。

于是霜绛年这么问了出来。

“因为我从小就想着出海了。”晏画阑目光期待,“我要漂洋过海,离开这片陆地,找一个人。”

“是那个喜欢你做医师的‘前世情人’?”霜绛年问。

“是啊。”

“你喜欢他?”霜绛年又问。

晏画阑脉脉注视着他,笑盈盈道:“嗯!”

少年浑身洋溢的幸福感非常温暖,同时也……有些刺目。

霜绛年本该说一句“祝你们幸福”,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或许晏画阑此番被海寇绑架,不是因为什么“不见哥哥,比死都难过”。

或许只是因为,他想追随那个“前世情人”,所以摒弃了太子的身份,逃过侍卫的视线,偷偷出海,又意外遇到海寇。

“哥哥,明天可以陪我一起出海吗?”晏画阑问他。

“明天海上风浪会很大。”霜绛年想了想,道,“我们一起在湖里看月亮罢。”

晏画阑开心地笑了:“哥哥第一次主动约我,我怎能不答应?那就这么约好了,不见不散。”

霜绛年点头。

他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

明日他与海妖成婚,不可能赴约。

对这少年来说,明日还是远离大海比较好。

船至近海,他们相互道别,霜绛年扎入海中,瞬息消失不见。

晏画阑遥望那茫茫海域,心中莫名有些空落。

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持续到了次日。

晏画阑早早就备好佳肴美酒,登上小舟,准备去湖心亭等候。

在他驶离湖岸时,侍卫匆匆赶来。

“殿下,今晨海上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风浪。”

晏画阑:“他和本宫约好了,就一定会来。”

“但是殿下,您让我们打听的事有着落了。海妖的婚祀,就在今日。渔民们都说,正是因为婚祀才会起大风浪……”侍卫大惊,“殿下!等等微臣!”

晏画阑已经向马厩奔去。

他骑了最快的马,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他一路向大海飞驰,一路懊悔不迭。

哥哥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告别。

那告别总是悄无声息的,在他尚处于虚幻的美梦中时,对方早已走远。

他怎么就没看出呢?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豆大的雨珠开始砸落,天边阴云滚滚,云层深处遍布着闪电。

越向大海,风雨越大。马蹄打滑摔断了腿,晏画阑便靠自己的双腿向前跑。

港口风浪稍小,船只都已停靠在岸边,包括晏画阑准备带着霜绛年一起去远航的那一艘。

暴风雨太大,船上没有一个船人,晏画阑无法再等,他跳上航船,斩断系在岸边的绳索,独自驶向大海。

远海似乎有着巨大的吸力,不用他做什么,航船便向着那个方向行去。

轰然雨幕之中,仿佛隐隐有海妖的嘲笑声。

飓风掀飞了船顶,雷霆击碎了桅杆,十几米高的海浪中,晏画阑抱紧了仅剩的短短一截桅杆,只觉天地倒转。

他吐得昏天黑地,四肢都不是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扔进油锅里煎熬。

似乎之前他还经历过许多次相同的场面。

但在之前那些幻境轮回的记忆里,他没有与哥哥相遇,只是怀着对一个模糊影子的向往,出海航行。

出海,然后在暴风雨中被恐惧打败,铩羽而归,最后在幻境中虚度终生。

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他必须向前,因为前方还有霜绛年在等他!

晏画阑混乱的脑海逐渐清明起来,他能清晰地看到无垠的大海,听到海涛的怒吼,还有夹杂其中的……笑声。

他一剑插入甲板,半步半步稳稳挪向船舷。

不知何时,他的船早已深陷漩涡之中,水流旋转扭曲,在漩涡中心,汇聚出一条半人半鱼的海妖。

海妖缓缓抬起脸。

它的脸,俨然就是晏辰——晏画阑未来的模样。

在面对它的瞬间,晏画阑有关修仙界的记忆,开始渐渐恢复。

“心、魔。”他一字一顿道。

晏辰忽然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抬起了手臂。

在他的臂弯间,霜绛年一身艳红嫁衣,双眸阖拢,全身几乎被黑鳞覆盖。

而他的手指,已经变成了透明的海水。

变成海水,与大海融为一体,这就是海妖的新娘最后的归宿。

晏辰垂首,与怀中的鲛人耳鬓厮磨。

“他已经要属于我了。”他缓缓抬起妖冶的眼眸,睨向晏画阑,“至于你——他屡次不告而别,从不向你求救。他的心里没有你,而你,也弱小得根本不值得他依靠。”

“现在的你只是凡人罢了,一旦入海,就会在窒息的痛苦中溺亡——尸体浮肿、发臭发烂、被鱼虾蚕食。”

晏辰不断激发出他的恐惧,笑容愈发邪肆。

晏画阑低下了头。

“废物、孬种。”晏辰大笑,“看啊,你连进入大海拥抱他的勇气都没有……呃。”

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少年义无反顾地跳下船舷,手中长剑掠出一道银芒,刺穿了晏辰的心脏。

潮声汹涌,晏画阑持剑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他盯视着另一个自己,眼神坚毅。

“哥哥不信任我、不依赖我,是我不还不够强大,不够懂事。但我们还有永恒的未来,我还可以等待,终有一日,他会向我敞开心扉。”

“——而你,一个只会伤害哥哥的暴君,永远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虚影。”

他握紧长剑,捅得更深几分。

晏辰口中涌出血液。他眼中划过一抹嫉妒,脸色只是阴沉一瞬,便再次展露出笑容。

“你错了,晏画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他的身体开始分崩离析,漩涡的力量在减弱。

“这不是结束。我还会来找你……还有我们的‘哥哥’。”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晏辰化作透明的海水,四散而去。其中一部分顺着那柄长剑,涌入了晏画阑体内。

晏画阑顾不得其它,展臂将霜绛年拥入怀中。

海妖已死,风浪却没有立刻退散。

之前的航船早已被漩涡绞碎,晏画阑用一具凡人的身躯,拖着鲛人,努力向上游动。

一个大浪打下来,他还未来得及呼吸,就再次被卷入海水中。

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海水涌入鼻腔,刺痛又无力。

溺亡疼痛又漫长,是晏画阑最讨厌的死亡方式。

但当他抱着霜绛年的时候,心中的畏惧和厌恶都消失了,只有安心。

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下沉、再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什么吻上了他冰冷的嘴唇,撬开他的牙关,灌入空气。

又有什么碰到了他的的舌,触之即离,被晏画阑缠住,躲也躲不开。

对方的嘴唇逐渐温暖柔软起来。

水波荡漾中,晏画阑缓缓睁开眼,在银色气泡间看到了闭着眼陷入深吻的哥哥。

霜绛年一袭大红婚服,衬得肤色白皙如玉,眼尾绯红。

黑色鱼鳞正从他皮肤上消退,双腿、手臂……还有脸。

霜绛年徐徐睁开眼,和他在水下对望。

“你不是一直想看到我真正的容貌吗?”

“……我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