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确定,剑都报废了。”沈羡之拿出自己的剑给他瞧,比那宰骨头的屠刀都还要缺。
夏侯瑜见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真是这样,再好不过。”只是他不解,那样一大笔黄金,王嫂难道就没有一丝动心么?居然就这样告诉自己?
不想他这疑心才起,就好像被那沈羡之察觉了一样,但见她懒洋洋地抓起剑起身,打着哈欠说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山神像,咱们自己拿了总归不好,但如果是用在老百姓们身上,想来山神大人是不会责备的,你尽早去准备,还有昨夜这雨太大,山上泥土松软,极有可能发生坍塌泥石流,台山坞那边你要记得告诫,先叫他们休息几天。”
她一连交代了几个问题,夏侯瑜有些没反应过来,木然地点着头,直至听着沈羡之关门出去的声音,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越发疑惑,沈羡之在那么大笔黄金的惊喜之下,头脑怎么还能保持得这么理智,甚至想到了台山坞的采石场去。
心里也不得不佩服,果然除了她,真没有人当得起这王府的掌权人。难怪王兄心甘情愿听她的建议,以身犯险亲自去给部落。
沈羡之出来,见玄月还蹲在门口,便朝他挥手道:“你也去休息吧,到时候你家王爷回来,记得管他要好处。”毕竟那么多黄金呢。
玄月闻言,高兴笑道:“那是自然。”忽然想起那展元,便朝沈羡之问道:“那展元,王妃还有用?”
“有,继续在你那关着,晚上给送到我这边来,我有话问他。”现在先去休息,累死了。
她回到院子的时候,丁香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不但如此,白莲心也在,这让丁香还是防备,趁着白莲心去给沈羡之重新烧热水洗澡的时候,她追着沈羡之到房中,“小姐,您得防着这姓白的,天一亮她就跑来了,怎么都赶不走,还给您熬了粥,我怕她使坏,一直盯着,她估计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往粥里添了不少好东西呢。”
沈羡之听到这话,想起上次自己虽然把白莲心上缴的东西退了不少回去,但是也没多少了,她自己不留着,还该自己吃,难道真有空间?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白莲心敲门的声音,“王妃,您这一夜滴水未进,先喝些粥再沐浴吧?可要奴婢给您送过来?”
“好,麻烦你了。”沈羡之应着,一面朝丁香笑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是不是小心过度了,我看她是真改过自新了,你看着如今也不见她到王爷跟前晃悠了吧。”
“她倒是想晃,可是王爷又不在府上。”丁香还是觉得自己家小姐哪里都聪明,就是太善良了。
然而就是被她觉得善良的沈羡之喝了白莲心熬的粥,沐浴完了去探望过病着了的沈芸之,便喊了钱袋子来,“你去玄月那边,告诉他将人送过来。”决定还是先处理了这展元再睡觉。
钱袋子哪里知晓这展元的事情,但是沈羡之要他去传话,他就去跑腿。
不多会那在被窝里躺着养病,一脸虚弱的展元就被钱袋子给带来了,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展元,“王妃,这人哪里冒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除了昨晚没跟王妃出去之外,但其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跟着王妃的,怎么不晓得什么时候在玄月他们那边关了这样一个人。
“你管他哪里冒出来的?你门口去守着。”沈羡之催着他,一面朝展元看过去,多半昨天真被井水淹着了,所以见着此刻唇色发青脸色发白的展元,“井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你确定你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么?”
没想到展元却朝着门外的钱袋子看去,“刚才那小孩,王妃从哪里找来的?”
他那表情急促,沈羡之一眼就察觉有问题,“怎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但展元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沈羡之现在也没像是第一次见面时,拿着剑逼他了,反而捧着白莲心精心给自己煮的茶抿了两口,然后才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么不可能?”
却见展元一脸紧张地看着沈羡之,“二小姐从前在山里,不知道十几年前的科举之乱,当时主考官徐崇文被抄家,男丁当日斩首示众,女眷全部发配到了江州的茶山。”
“那又如何?”他不会觉得这钱袋子是徐家后人吧?不巧,钱袋子不识字。
“刚才那孩子,和当时徐大公子只怕有六七分相似。”昨晚这整个王府的人去干了什么,他心里有数,所以哪怕有机会逃走,他也放弃了。
甚至想去杀掉何德顺。
所以他选择有些担心,本来陛下那里就再想办法挑瑾王和瑜王的错处,若是叫他们看到这小孩,必然是要治他们一个窝藏朝廷钦犯的大罪。
但是沈羡之听罢,却是一脸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这世间相似的人太多了,更何况不过是五六分相似罢了。而且你说的这科举之乱我知道,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这钱袋子不过十三岁罢了。你不是说徐家男丁当日就被全部斩首示众了么?既如此你告诉我,这徐家怎么做到三年后又生下他?”
“这……”展元听到钱袋子的年纪,有些震惊,“他才十三岁?”不可能吧?那瞧着也不像。那样大的个头!
没想到却传来沈羡之的嗤笑声,“你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你有着这样一双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的眼睛,难道看不出来么?从他的骨骼发育来看,的确才十三岁。”这钱袋子个头高,所以她也不大相信。
但是经过验证,这孩子的确才十三岁。
也正是这样,哪怕他生得人高马大的,昨晚召集人去各处救援的时候,沈羡之也将他归类为儿童,当然不在列。
为此这钱袋子和闹脾气,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不过沈羡之肯定不会跟他这个熊孩子拌嘴。
而沈羡之都这样说了,展元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再怀疑,而是忽然朝沈羡之跪下来,“二小姐,沈相爷有恩于在下,二小姐即便要杀我,可否再等我……”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羡之打断,“等你什么?等你查清楚?这还用查么?明摆着就是狗皇帝心胸狭窄,自己没本事,听到那样两句没头没脑的鬼话,就起了疑心。还是,你打算替我父亲报仇,去杀了那狗皇帝?”
她这左一句狗皇帝,右一句狗皇帝,展元只觉得自己这心脏有些受不住了。
但是她说得也没错,自己凭什么活下来?的确没什么可查的,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而自己也不可能去替沈相爷报仇。
因此只得长叹一口气,认命道:“常言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想求二小姐,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去做一件事,算是报答沈相爷当日的恩情。”
沈羡之闻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俯身跪地的展元,“你如果真能去将他们杀了,暂时绝了我和瑾王的后患,我也就不会杀你了。”
展元听到她的话,心底有些吃惊,“二小姐有颗七窍玲珑心。”他的确想去将别的探子都给杀了。
他来这浔州没有几天,虽然无自由之身,可是这王府所有人的努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天被挂在井里的时候,他想了许多。
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这天下的老百姓?他当初加入羽林卫,为的又是什么?
这些年,他又做了什么?这和他少年时候的初衷全都背道而驰。
他昨天躺在床上笑话玄月和琢玉为了十两银子发愁,而他却是多久,连这样的轻松都没有,他的心头几乎都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做的。
他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似乎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完成陛下的命令。
这样的他,和那刽子手的刀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想结束这一切,但是如果能重新开始,他也想活着,将自己这失去的二十年光阴全部补回来。
重拾初心。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所以有些激动地抬起头看朝沈羡之,“二小姐,我,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沈羡之看着地上的展元,他的武功不算有多高,但是他的追踪术,却是自己想要的。“机会,不是我给你,而是你自己给你自己。”
展元听罢,顿时激动地朝她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二小姐!”
“你别高兴得太早,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沈羡之放了他,其实是有些带赌的成分。
但是如果这展元真能将那些探子杀了做投名状,也不是不可,但这还远远不够,所以她又开口补了一句:“这西南不错,你应该能想办法将家人都接来此处吧?”
展元的家人留在京城,沈羡之担心就算是今日他真投诚了,可是若有朝一日那狗皇帝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呢?那自己岂不是养虎为患?
所以接过来,如果展元无二心,那在京城就没有任何牵挂,做事可以无后顾之忧。
当然,他若生出二心,有他的家人在,自己也能放心。
她以为,展元会考虑会犹豫,没想到展元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休息大半日起来,一听到丁香说她起来了,玄月就急忙来禀话,“王妃,那展元疯了吧?还是您跟他说了什么?今日他送了十几个人头来。”全都是京城来的细作。
而现在,好像还没结束,他的武功明明不算厉害,可是却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让那些细作都一刀切了。
那些细作里,有他们查到的,也有他们查到的。
“没疯,看来这几天将他吊在井里,脑袋得到了冷静,想通了很多事情。很快他的家人就会来西南,你找个地方安置,明白我的意思吧?”最好方便监视的地方。
玄月闻言,彻底愣住,这展元背叛了皇帝?
这……“求教王妃,这是怎么办到的?”玄月虚心请教。
“天时地利人和。”沈羡之朝着这无限夕阳抬头望去,在这样的月份里,余晖仍旧是刺目的。
心情忽然不错,把钱袋子喊来问今日自己休息前交代他的事情。
钱袋子早就等着了,只是被这玄月插队。
这会儿玄月走了,他才捧着自己写得歪歪的本子进来。
沈羡之瞟了一眼,看着上面那还不如鸡爪子印的字,心中忍不住感慨,这钱袋子要真是徐家后人,徐崇文看到这字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吧?
不过是不是,和她也没关系,反正这桩案子发生的时候,沈相爷在外任职,还是个小官呢!
钱袋子不满沈羡之看到他那字后露出来的嫌弃表情,“谁生下来就会的?大小姐今天都夸我学得快。”
这府里,能有空教他读书写字的,除了沈家那几个姐妹,也没旁人了。
所以他闲下来后,只能跑去那里求教。
起先沈家姐妹还顾忌,毕竟他是个外男,但是得知这年纪后,都当作弟弟一般来看待,他嘴巴又甜,自然是更愿意教他。
“说罢,受灾总共多少亩?”沈羡之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才是发芽的菜苗,若是那半大的,到底还是心疼,就是这菜种子也是好大一笔。
钱袋子扒拉着本子,自己大抵也不大认识自己写下的字了,盯着看了半天才确认,“因为沟渠畅通,梯田几乎没受损,就是田坝低矮的地方被淹,不过今天早上雨一停,大家就赶紧去挽救,所以理论上没受什么灾。”
一面将本子合上,“不过我听说陈家砖窑那十几窑都报废了。”
沈羡之昨天虽然让人去通知,提前做准备了,但是这雨之大已经超过了大家的预想,所以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幸好陈掌柜应该能承受这损失。
心想这要是有保险就好办了。以后没准真能办起来。
钱袋子接下来又禀了城中各处房屋倒塌数量等事宜,不过这都不事儿,只要没伤着人就好了。
整理完了这一大堆琐事,正准备去用晚饭,没曾想武大同匆匆来禀,“王妃,清澜答部落的晖谭长老来了。”
沈羡之闻言,忽觉得不妙,神色一变,“完了,我光顾着咱们山下。”却忘记了西山里的清澜答部落,那样大的暴风雨,他们的那树屋还不晓得吹毁了多少呢。
一面急匆匆地赶到前院,只见晖谭裤腿上搅得全是黄泥,见了她直接跪下来,“王妃娘娘,阿布他们说您是天女娘娘下凡,那求您帮帮我们吧!”
“先起来说?”沈羡之连忙让人将他扶起,又见他身上有不少擦伤的地方,“山上发生泥石流了?”
晖谭的小儿子如今可能还埋在里面,所以此刻说起来也是语无伦次的。
但是沈羡之大抵是听明白了,那山里前阵子才连续下过雨,昨晚那样大雨直接就引发了泥石流,他们寨子里虽然是倒了不少树屋,伤了些人,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的。
可出去打猎的那三十多个人都没见回来,反而是回寨子的必经之路,如今已经断了,到处都是倒下的大树,大块大块的黄泥从山顶上滑落下来,远远一看跟一条条被撕裂开的巨大伤口一样。
而顶也随着这些泥土往下流,露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洞口,往下一看便是深不见底的大溶洞。
他们现在其实也不确定,人是掉进那深不见底的溶洞里了,还是在黄泥里埋着,反正他来的时候寨子里还没有什么线索,加上昨晚受伤的人也不少,所以只凑出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队伍出去搜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