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因为天气的原因,法国出现了饥荒,政府的粮食收购计划被迫提前启动,而产物歉收以及像高里奥这样的人囤积居奇,使得粮食相关产品价格暴涨,当高里奥把他的库存卖给政府以后,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大大的赚了一笔,然后拿去投资做面条生意,积攒了万贯家财。
“我有了钱之后,愚蠢的虚荣便爬上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应该追求贵族一样的生活与地位,于是娶了一个落魄贵族家的小姐,和她生了一对儿女,她身体不好,在生下小女儿后很快就去世了。我独立抚养两个孩子,决心把她们教育成人上人,将来嫁给贵族,让我们一家迈入上流社会。”
高老头剧烈的咳嗦起来,欧也纳急忙使用唐璜给他的戒指,振奋精神的魔法注入高老头体内,让老人在与死神注定失败的竞赛里多延长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我处处都模仿贵族们的派头,模仿他们的家庭理念.....不,比他们更狂热的爱着自己的女儿,一个好父亲就该对自己的儿女付出全部,她们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哪怕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也要弄到女儿们需要的东西。”
欧也纳定定的看着高老头,他觉得这样的家族爱虽然扭曲而伟大,但是,心底的理智告诉他,这份爱已经.....
“但是,我过时了。”高里奥叹息着说出欧也纳想说的心底话,“如今衡量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是金钱,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发生这种我不能理解的变化,正如我不能理解一帮人开始诋毁神明,诋毁教会,说什么人生而平等、社会契约什么的。
我不知道比我年轻得多、更能接受社会新潮思想的女儿们已经默认金钱的关系取代了亲情成为亲人间交往的主流,父母们可以为了金钱把女儿送进修道院,女儿也可以在榨干父母的钱财后翻脸不认人。
我不理解,我拒绝改变,所以我成了潮流转变的牺牲品,在大家大谈特谈金钱的时候,我却妄想着把女儿嫁给好人家光宗耀祖,一起成为体面人。
孩子,告诉我,你爱但斐娜呢?”
欧也纳犹豫了一下,他想要这个可怜的老头在最后走的安详一些,于是回答:“我爱她。”
“不,你不爱,你已经快被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同化了,”高老头艰难的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不爱但斐娜,但斐娜也不爱你。当我试着站在不是父亲,而是一个男人角度的时候,发现我眼里的两个天使竟然如此丑陋。
别让你的感情蒙蔽了你的眼睛......用金钱做成项圈套上她们的脖颈,这样她们成为你的天使,你的宝贝,当你伸出手抚摸她们脑袋的时候,换回来的是恭顺而不是嫌恶。
这时代就是这样,你必须用伤害的方式去掠夺你爱的人,不然就会被掠夺,被伤害,那些母狗并不会冷清,以爱之名,她们转眼就会把从你这里榨取的东西奉献给她们的主人....
舔狗......到最后......真的一无所有。”
留下这句话后,高老头的手从欧也纳手里滑落,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几分钟后,他就停止了呼吸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高老头刚昏迷的时候,毕安训就让房客们帮忙去通知高老头的女儿们,欧也纳翻身坐在床边,木然的等待着,从黄昏等待黑夜,他的表情被深色的阴影覆盖,当月光照耀进来的时候,他眼里已经有了跳跃的火焰。
在父亲去世几个小时之后,他的大女儿阿娜塔琪亚姗姗来迟,看了眼父亲的遗体,询问了欧也纳一些细节后就匆匆离开,她自称要去参加一场宴会,所以时间紧迫也不能哭,不然妆会化掉。
欧也纳冷漠的送走了她,他想如果没有宴会,这个女人大概都不会顺道拐到这里,而纽沁根男爵夫人更是不曾出现。
第二天,他把属于自己的、祖传的魔法道具金表卖掉,在郊外买了一块墓地竖起简易的墓碑,上面寥寥草草的刻上马里奥的生平,还有蹩脚但收费便宜的教士做法事。下葬老人的棺材是从医院里买来的便宜货,抬棺人是欧也纳花钱雇佣的公寓里的大学生们,面粉商人的两个好女婿只派了两辆空荡荡的马车跟着,权当吊唁。
为了两个女儿,高老头忍痛卖掉了奋斗了一辈子的家产;为了女儿,他搬进又穷又破的公寓里;为了女儿,他典当了自己携带的家具,亡妻的遗物,甚至是连自己的年金都卖给了其他人,可他还剩下什么?在他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又体悟了些什么?
唯有遗憾,唯有后悔!
欧也纳自觉已经不用再去读大学,社会这所大学大学已经教会了他如何获得一切。他的第一个老师鲍赛昂子爵夫人以优雅婉转的方式来教育他,他的第二个老师伏脱冷以粗暴直接的方式教育他,他的第三个老师高老头以自身的悲惨教育他。
在高老头过世的夜晚,他在死人床边度过的那些空寂的时光并非没有意义,单纯的、天真的、想以自己的才学征服巴黎的拉斯蒂涅一同死去了,取而代之,一个和巴黎其他的野心家并无区别的利己主义者新生,在黑夜里发出怪物之初啼。
上午天还晴的好好的,但下葬高里奥之后,天空却阴沉的要下了雨。对着老人的墓碑,欧也纳怅然思索,他埋葬了高老头,如同埋葬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良心,接下来,就是踏上不会回头的路。
大法师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墓园附近,他靠着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说:“拉斯蒂涅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好吧,”年轻人叹了口气,他望向繁华的圣日耳曼区低声说:“现在,该我们来斗一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