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从医学生那里接过信,打开之后发现固定的问候之后,拉斯蒂涅提到自己在瑞士的庄园呼吸着新鲜空气,每天起来都会帮助妹妹刷牙,然后和妹妹一起做早餐,一起做家务,一起学习,一起玩游戏,午睡的时候干脆就挤在一条被子里在沙发上凑活,晚上还会走在星星映照下的路上散步,直到晚上十点,他才和穿着睡衣们打着哈欠道别。
拉斯蒂涅信里的妹妹用的是复数形式,他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妹妹,最小的一个妹妹才两三岁,没法和哥哥姐姐们玩到一起,而剩下的两个妹妹一个小拉斯蒂涅两岁,一个小拉斯蒂涅三岁多,平常就很亲近这个哥哥,在拉斯蒂涅成为家里最大的金主后更黏哥哥了。
于是,拉斯蒂涅失去纽沁根男爵夫人的感情空虚迅速被两个妹妹填满了.......唐璜觉得这有点危险,拉斯蒂涅明显是个妹控,而他两个妹妹也太过于敬仰她们的哥哥了,在过去,他们分隔两地只能从信件里叙述亲情,而到了瑞士封闭的乡下庄园里,在远离秩序之后,一些预兆危险事情的苗头就渐渐露了出来。
但愿不是缘之空。唐璜想,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他对拉斯蒂涅的规划就要变一变了。
之后,唐璜和医学生闲聊,后者提及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涉及到了他的老师德普兰。
有一天荷拉斯告诉德普兰,圣雅各区的一个贫苦的挑水夫,由于劳累和贫困得了重病。这可怜的奥弗涅省人在1782年的严冬只靠一点土豆生活。德普兰扔下所有的病人,冒着把马累死的危险,带着毕安训飞驰到那个可怜的挑水夫那里,亲自把他送到著名的杜布瓦在圣德尼城区创办的疗养院。
他亲自为这个挑水夫治疗,治愈之后又给他一笔钱用以购买一匹马和一只水桶。这个奥弗涅人有个特别之处,每当他的一个朋友生病,他就马上把朋友带到德普兰家,对他恩人说:“我可不愿意让他去别人那里看病。”
德普兰虽然脾气很坏,却还是握了握挑水夫的手,说:“你把他们都领到我这里来吧。”
于是他就把病人送进市立医院,为他悉心治疗。毕安训早已多次发现他的老师对奥弗涅省人,尤其是挑水夫,怀有一种偏爱。但由于德普兰对自己在市立医院的医疗事业十分自豪,所以荷拉斯也不觉得其中有什么特别反常之处。
可是,下一件事就大大出乎医学生的意料了,一天早上九点左右,荷拉斯穿过广场时,忽然看见他的老师走进教堂。德普兰平时没有他的双轮轻便马车连一步路也不肯走,这时却是在步行,而且是由小狮街的那个门悄悄溜进去的,仿佛是专进什么花街柳巷一般。
荷拉斯自然起了好奇心,因为他知道老师的观点,而他自己也是个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荷拉斯悄悄钻进教堂,大吃一惊地看见伟大的德普兰,这个对天使们毫无怜悯之心的无神论者,因为他从来没有解剖过他们,因为他们既不会生瘘管也不会得胃炎,这个大无畏的嘲弄上帝的人,竟然谦恭地跪在,在什么地方……在圣母的祭台面前,听着弥撒,交礼拜费、济贫捐,态度严肃,象在做手术一样。
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人都有窥探别人秘密的猎奇心裂,即便面对自己的老师也一样,不过总算他是个正人君子,没偷偷摸摸搞调查,而是当面把事情问了出来。
“亲爱的老师,您能告诉我您这种过分虔诚的原因吗?”荷拉斯问道:“您必须为我解开这个疑团,并对我说明您这种观点与行为之间的明显矛盾。您不信上帝,却去望弥撒。亲爱的老师,您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许多信徒相似,他们表面上笃信宗教,实际却和你我一样是些无神论者。”
“我不是问您这些,”荷拉斯说:“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捐资设立这台弥撒?”
“这你都知道了?说实在的,我亲爱的朋友。”德普兰说:“我已经快进棺材了,自然无妨对你谈谈我早年的生活。”
原来,德普兰早年一样穷酸,甚至比荷拉斯还要窘迫,因为他公寓费拖欠了三个月,即将被人撵出去的时候,他旁边的邻居也要搬家,那是个车夫,两人只有点头和谈论天气的交情。
德普兰原本想要留下他最好的衣服抵债,那衣服价值100埃居,可是车夫心平气和的拦住了他,替德普兰还清钱之后,两个人合租了一间房子,并且车夫拿出钱资助德普兰上学——他解释是因为神爱世人,也鼓励世人爱人。
大学生被车夫高尚的举动感动了,当他得知车夫资助他的那笔钱,是车夫攒了二十年的积蓄,原本想买辆人力车,却为德普兰牺牲了梦想的时候,德普兰更是把他视为第二个父亲。
德普兰不负众望成为一代名医,但车夫却病倒了,凭着精湛的医术和不惜成本的投入,他在与死神的竞赛里赢得了两年的时间,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医学所能做到的一切——最后车夫还是死在他怀里,走得安详。
所以,德普兰总会帮助有类似境遇的车夫,或者与他第二个父亲来自同一个故乡的人们,也继承了车夫的虔诚,每个月至少都要去做一次弥撒——尽管德普兰是个无神论者。
这个故事让荷拉斯非常感动,巴黎身处一片黑暗中,却总有布尔雅(那个车夫的名字)与德普兰这样的人把希望与善意的薪火相传,他们点燃了自己,成为薪柴,短暂的照亮了周围,在即将熄灭的时候,又会有新柴被添入灰烬里。
在这个瞬间,黑暗降临万物寂灭,而在下一个瞬间,星火燎原万物生发,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便在薪火中轮回不止。
唐璜倒是没有太多感动的情绪,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装作非常感动的样子。等回去之后,恰好做事的萝克珊也回来了,她头顶的光芒让人忍俊不禁又有些担忧。
“呃,萝克珊,你怎么绿了?”唐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