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臂与上身连结得浑然天成,脖颈像是天鹅般优雅,双眉、鼻子的线条被舞台的光辉朦胧,还有那毫无瑕疵的鹅蛋形脸庞,轮廓明晰而纯净,浓密而翘曲的睫毛守候着猫一样大而明亮的眼睛。
提尔皮茨欣赏着这一切,真是百看不厌。这岂止是一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件艺术杰作!她从未幻想世上有这样的造物,她身上蕴含的爱足以迷住所有男人的心,她的美在任何批评家眼里都无懈可击。
同样的,剧院里的观众们如饥似渴地看着藏比内拉,好象她是皮格马利翁所爱的那尊女人雕像,专门为他从底座上走下来了。当藏比内拉开始歌唱时,全场发狂了,开始为偶像打call。
观众们先是感到全身一阵寒冷,继而又感到身体的最深处,就是语法里缺乏其它描述的词汇而称之为心的地方,有一炉火在噼啪燃烧!
唐璜不鼓掌,也不说话,只感到一种疯狂的冲动,在藏比内拉魅惑的声音里,在她的舞姿里,在她含笑的脸庞上……在场的男人不分年龄的产生疯狂的冲动,因为他们通通回到了少年轻狂的时代,因为,在这个年龄,情欲有一种可怕的、恶魔般的威力。
作为“人类”而言,宫廷法师想冲上舞台,抢走这个女人。他精神上感到一种压抑,这一现象很难解释,因为发生在人所观察不到的区域,可是他的体力却因精神上的压抑而百倍增强,这力量快要以令人痛苦的冲击力迸发出来了。
此刻,他看上去好象是个冰冷、呆滞、莫德感情的人。荣誉、学识、前途、生命、桂冠——这些组成宫廷法师人设的要素顷刻间全崩溃了。
得到她的爱,否则就去死,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命运作出的选择。他已经完全迷醉了,剧场、观众、演员都不复存在,连音乐也听不见了。更有甚者,他和藏比内拉之间已没有任何距离,他已经占有她,他两眼盯在她身上,要把她抢走。
有一股异常的魔力,不是魔物娘,也不是什么魅惑法术,而是说不清楚的力量使他感受到她的气息,呼吸到她头上发粉的幽香,看得见这张脸上平坦的部分,数得请月白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
最后还有这婉转、清亮的歌喉,音质清脆如长剑交击,歌声柔如轻纱,仿佛能随着丝丝微风而飘扬、伸展、渐强,或飘散。这歌声如此强烈地打动他的心,以致他不止一次由于快乐得直哆嗦而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宫廷法师也好,人类也罢,只是唐璜经营出来的人设,他明白人类在此情此景下应该放生尖叫,和周围的粉丝们一样,正因为他不是,所以他才以冷漠的态度旁观着女演员为剧院带来的快乐。
这种令人痉挛的快乐,在人类的激情中是不容易领略到的,因为它是透过影响人类多巴胺的分泌带来的幸福。
所以,过了一会儿,当藏比内拉的表演结束的时候,观众们纷纷进入贤者时间,两腿发抖,几乎支持不住身体,精神萎顿,浑身无力,犹如一个神经质的人在用爱发电以后软瘫下来。
用单手发电的人,过程可能过于兴奋,也许还能品尝到痛苦,而在攀上巅峰的瞬间,会生出生命已经耗尽的错觉,就像水从一个碰翻的花瓶里流掉了,感到体内像给掏空了一般,精疲力竭,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那样虚弱,一种无法解释的、带着空灵的忧伤涌上心头,在这个时候,每个男人都是忧郁的哲学家。
在幕间,唐璜愕然间发现提尔皮茨已经枕到他腿上睡着了,明明她才是这次任务的发起者。他小心的把对方挪开,便走去坐在包厢外面的石阶上,背靠着一根圆柱,把梦境之中第一幕重新梳理。刚才,情欲如同霹雳把作为人类的他击倒了,这并非常理,而是异常。
这时候,蒙特沃里伯爵也出来抽烟,他看到唐璜后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这位女演员是你的人,我倒要羡慕先生的好运气了。”唐璜寒暄道。
“虽然我不想自夸,但阁下,我也为拥有藏比内拉感到自豪。”
伯爵回忆道:“我认识她的时候,我还不是旅长,她也没那么美丽动人。偶尔我听了她的歌声之后,回到寓所,我的创作欲突然高涨——除了军人之外,我业余时间是个诗人,喜欢创作,喜欢念诗。
这种时刻往往给我们揭示出生活中存在的新的原则。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爱情的狂热控制了我,既快意又痛苦。我要凭记忆用诗歌藏比内拉,以此平息烦躁和极度的兴奋。
这是一种思想的物质化。于是,在一张纸上,出现了表面平静而冷若冰霜的藏比内拉,这是艺术大师们喜欢的姿态:在一张纸上,她优美地把头转过来,正在唱一个华彩句段,那神情好象在听自己歌唱。”
说到这里,蒙特沃里伯爵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到她的话题,我总是收不住。一开始我想用羽毛笔勾勒出我喜欢的女演员的各种姿态:不戴面纱的,坐着的,站着的,卧着的,庄重的或柔情蜜意的,总之是借助这支狂热的笔,体现兴之所至的思想。
当我们强烈思念自己心爱的女人时,这种思念能激发起丰富的想象。然而我的钞能力比我的诗歌走得更远。我用钞票买下了藏比内拉的人生,和她讲话,命令她按我的要求,和她一起度过千百天的幸福生活,和单独她处在各种环境之中,和她设想在一起生活的远景。”
那么,你为什么要鞭笞她呢?唐璜在心里说。
之后,唐璜和伯爵再无交流。因为提尔皮茨的工作,所以第二天,他就让听差去剧院订了个靠近舞台的包厢,为期一季。像所有为藏比内拉着迷的年轻人一样,他故意搞出大动静好出风头,同时宣告他对神秘失踪(对外宣称是这样的)卡迪央王妃单恋的结束,人们已经忘了,正是宫廷法师把卡迪央王妃送进修道院。
“提尔皮茨,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唐璜看着勤奋练歌的藏比内拉,对着打着哈欠的北宅说:“我让你恶补过东方历史,你应该模糊的记得,东方古代有个叫陈尧咨的神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