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画家放下手头的一切就来了。当可怜的德国船精把他领到那辐画的面前,施奈尔才看了一眼,就抱着手臂说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你有一颗黄金般的心,哄骗你可不应该。
听着,你仍然没有超出我们从前在画室里对你的看法。当一个人用画笔画出这些东西来,提尔皮茨小姐,那他还是让颜料留在颜料商店,别去抄袭旁人的画来得好。
所以,我真诚的联系你趁早回去,戴上一顶棉睡帽,九点钟就上床睡觉,明天早晨十点钟,到宫廷法师那里去找一个工作,从此跟艺术脱离关系。”
那我直接和提督睡觉不是更方便,提尔皮茨想,就是不想总是被他调侃啃姐族,才想要表现一番啊。
“先生,”德国船精说,“我的画早已被判死刑了,我不是向你讨一份判决书,而是问你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呃,你还没死心啊……好吧!恕我直言,你画得太灰太冷,好象在眼睛上蒙了一块黑纱来看世界。你的笔触笨重,画法杂乱,你的构图是从格勒兹那儿模仿来的。他自有他的本领来补救他的缺陷,而你却没有这些本领,只学了些皮毛。”
第二天,早晨刚七点钟,提尔皮茨已经在画架前动手修改她那幅被判决的油画了。她把画面的色调变成了暖色,按照施奈尔的指点作了修改,又重新涂改了人物。这样修修补补了一番,总觉得不对劲,把这画拿到了玛古斯的店铺。
埃利·玛古斯本是荷兰人,他从波尔多来到巴黎,做画商起家,住在佳讯大街。他也是坑社会经验不足的提尔皮茨的奸商。为了更好的坑这位姑娘,他给迷茫的提尔皮茨指点了一条明路——
“女士,既然你有御前大臣做靠山的话,为什么不通过他的渠道来让你跻身一流画家的行列?”
“我画工不够。”提尔皮茨老实的回答。
“画工并不重要,对我们这些外行来说,你画的已经够漂亮了,剩下的什么构图啊调和啊需要专业人士才能看出来,也就意味着,你的画工已经能让绝大部分人信服了。”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专业人士的专业评价根本不重要,决定一个画家声誉地位的其实都是不懂艺术的人,只要争取他们的支持,即便我的画被一流画家嘲弄,资本也足以变成流量偶像,就像篮球鲲一样。”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你能领悟真是太好了。”奸商摊手说道:“你看,想要巴结御前大臣的人是那么多,你随便画个鹿,然后指着鹿说这是马,大家也会分分钟附和这马画的可真传神。”
提尔皮茨考虑了一下,轻轻摇头说:“抱歉,我不想坑那个男人,他对我很好的,即便不能回报他,我也不想恩将仇报。”
“女士,在你看来恩义比钱还要重要吗?”
提尔皮茨抬头看了眼天空,又低下头去,风把她扎起来的粉色长发吹的歪歪斜斜,阴影在眸子里取代了阳光的地位,即便如此,旁人也能看出纯朴的幸福。
“因为我喜欢他啊。”她用轻柔的声音说。
北宅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结束了,于是换回白衬衣+花格子短裙+黑色打底袜的状态,带着耳机吃零食,玩游戏,和提督把床摇的吱呀吱呀,把工作拖到最后一口气通宵完成,剩下的时间才会再度拿起画笔。
再怎么说,她也是有十年年金的人了。
结果,感念于宫廷法师阁下对他们的恩情,他们对于那个勤勤恳恳却不得要领的女士产生了怜悯,因此设法使提尔皮茨的一幅作品通过了审查,而且陈列在大厅中。
这幅作品的题材非常有吸引力,在情调上跟八宝备仁十分相似,在技法上,则又俨然是早期的深崎幕人。
画内容的是一个被囚禁在监狱中的青年,正在被人剃去颈背上的头发,一边站着一个牧师,另一边有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少妇在哭泣,有一个法庭的书记在宣读一纸公文。
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盆没有动过的饭菜。光线从高高的窗子的铁栅栏间透进来。这幅画很能叫市民阶层感到一阵战栗,他们的心弦果然颤动了。
他们总是不由自主的同情弱者,看着画面,就脑补了贵族老爷的狗腿子们欺压平民的场景,于是产生了共鸣。
讽刺意义的是,贵族们从画里解读的是亲情,如今法兰西世家大族不断流失,空缺被金钱取代的宝贵情感,他们流下了同情的热泪,脑补了自己终有一天会变成孤寡老人的未来。
两帮人的感动都很冲动而且廉价,也因为他们是外行人,所以没看出提尔皮茨的构思是彻头彻尾从热拉尔·道的杰作那儿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