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涯
道理面前,无分男女老幼,然而这天底下从没有过被所有人都认同的道理,但正因此才会有诸多儒家先贤为此而不懈努力,而麓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拥有定下规矩的本事,譬如王泽言口中所说的空穴来风四字一般,今意古意的区别,实际上只是他们愿意看到什么罢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愿意去花时间读书识字的人,终归是少数,但天下的治理又确实离不开这些人,唯一能够勉强与之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寥寥无几的世家,在这一点上,麓山确实是对‘寒门’敞开了大门,换来了圣地之名。
出将入相,青衣仗剑,所有年少轻狂时的念头,皆然能在这座四季如春的麓山中寻得,比起给人清苦意味的道门来,无疑是来的更为有吸引力。
如此累积之下,麓山自然是所有人都轻易招惹不得的庞然巨物,天下真境至多的形容绝无半点儿的夸张。
换而言之,某种意义上麓山的掌权者更喜欢真正拥有智慧,知晓变通的智者,而非单纯渴求王清霁这般独占武道鳌头,惊才绝艳之辈。
当然,若是遇上了两者兼有之人,自然也是极好的。
“很久之前我就思考过可行与否了。”
锃亮的木板尽头坐着一位老者,身前是棋盘,黑白子零星落下几颗,自顾自说道:“只可惜太多的利益交缠,年少时的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到如今只能是视而不见,不可谓不悲哀,不可谓不可笑。”
宫子濯缓步行来坐下,捻起一颗棋子,却久久未曾落下,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也,但如此剑走偏锋之举,极有可能会毁了王泽言此人前途……尽管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肃子非摇了摇头,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世上没有几个道理是你我不知的,但知易行难是永恒不变的事,难得他有这个冲劲,没必要硬是拦着,装聋作哑这些年来你我不都是熟悉了吗?”
“没那么简单。”宫子濯放下了那枚棋子,感慨道:“纵然坐拥地利也好,如今我们的处境不见得比四年前的赵家好上多少,说到底做出现在的选择,不过是无奈之举事罢了。”
“这本就是早晚的区别,涉足尘世却又高于世俗,又怎可能一直超然下去。”
肃子非甚是不屑,望着屋子外头的明媚阳光,平静说道:“大秦崩塌,左丘承易鬼迷心窍,竟使出那等鬼蜮伎俩,强令三岁小儿登基背负天下之责骂,实在是令人耻笑不已,凡是稍有学识之人皆然能看出其中图谋,纵然此举不得不为,亦然愚蠢。”
宫子濯苦笑道:“正因如此,左丘家绝不能容忍麓山继续保持超然的姿态,否者只要我与你择日以慷慨檄文朗声告与天下人,他们定然要落得一个遭天下人唾骂的下场,世上没有哪一家愿意承担那样的指责。”
“故而道门借此机会,行落井下石之事。”肃子非再是下了一颗白子,沉思片刻,说道:“只是这样的行事作风,难免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巳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山中那处幽暗阴冷之地,惋惜道:“当年莫雨仇一事,大抵是三百年来至今最为伤筋动骨的一次了,仅我麓山就有足足十七位真境或死或残或疯,如此杀孽哪怕是魔主也好,比之亦然是有所不及,巳合真人最后死在了道无迹手上,不可谓不讽刺。”
宫子濯微嘲道:“赵无涯当初的心狠手辣也不见得输给莫雨仇,若不是留下来的家底丰厚,只怕这座山早就要被人给打断脊梁骨咯。”
“秋山颜不算?”肃子非漠然道。
“算的,自然是算的。”宫子濯轻叩棋盘,换了个话头,说道:“说来,大秦立国之初答应赵无涯的事情也差不多是到头了,除非她有不肖子孙特意隐瞒,否则也该有人前来了。”
肃子非脸上首次出现了困惑,迟疑道:“你觉得……可以做到吗?”
安静了一段时间,宫子濯看了眼屋外的天,沉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如何此刻唯有这上天知晓,我们只要遂着道门那些藏头露尾之辈的意思,凭借地利自然能斩去这块纠缠了三百年的腐肉烂肉。”
肃子非点头,忽然说道:“萚兮她隐约怀疑了。”
“随她去吧,大局无碍就好。”
言罢,宫子濯再下了一枚棋子,浓郁的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