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时候事情自然到此结束,毕竟王念阳已经坚决表明了态度,王清霁的名声也是众所周知的不爱讲道理,再有于素铭的圣女名头在外,分量毫无疑问是足够的了。
即便连平时那些礼教入心挑剔的先生们,亦然因为今夜被联手扒开嘴巴塞了个大亏进去,而没有了斥责的心思,选择了谨慎行事。
今夜的麓山似乎已经选择了沉默,然而麓山很大,后山那头有着一座藏书楼,时常住着几个苟延残喘了许多年的人,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不好说什么深厚,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是都懂得的,因此才能活了这么多年。
青石板与车轮发生了摩擦,不太好听的声音在寂静的此刻变得特别清晰,紧接着则是一道仿佛寒风呼啸在峡谷中,与石壁产生直接碰撞而凝成的声音。
刺耳、难听、不适,但不可否认有些提神。
那是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位没了头发,头上有着老人斑的老人,倒是他的眉毛稍微好了一些,没有像头顶那么的干净,至于五官倒没什么特别的可言,唯独本该耷拉着抬不起的眼皮子在此时撑了开来,浑浊的双目倒影着灯火,本该是极为绚丽的色彩,却偏偏不知怎的多上了些肮脏和不详的色彩。
老者哆嗦着嘴唇,冷笑着吐出了几个字,“就什么时候,麓山已经变成这么个模样了?”
他抬起头,看着没有任何理会意思,已经朝另一头行去的几人,轻轻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一念之间便有锋芒沿着青石板之间的缝隙破空而去,要将罪魁祸首之人留下。
王清霁停下了步子,如老人所愿转身看去,于是那道剑气便随着她的目光消散无形,除去少数几人外,根本不知道剑气究竟是自己溃散,还是撑不过王清霁的一眼。
比起后者而言,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老者心有仁慈,方才只不过是怒极了,见她无理至极才是出手留人罢了。
只是,王清霁打破了这些琐碎的念想,平静道:“仅仅如此,那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
老者身子颤抖了一下,应该是愤怒所至,再因此而沉默了片刻,冷声问道:“你一路都是这样子走过来的吗?”
王清霁听懂了老者的意思,忽而之间想起了过去某个人对自己说的话,于是她点了点头,反问道:“我如今不就站在这里了吗?”
她懒得嘲笑,轻声述说道:“你好像对我有些恨意,我不知道这从何而来,但这世上恨我的人有很多,所以我早已放弃记住这些恨意了,多上一份也不压身。”
老者目中之光愈发明亮,像是团即将熄灭的鬼火在不甘的挣扎着似的,也许是他想起了已经被决定将要死去的那几位同伴,因此而产生了愤怒。
“当然是了不起的说法,你背负着这么多的恨意,还能如此纵然潇洒的活在这世上,顺带在麓山挑衅着一种禁忌,即便是老夫也不得从心底上佩服你了。”
老者似乎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但依旧保持着极大的理智,并没有将那些藏在麓山身上的伤疤重新撕开。至于所谓的禁忌说法,自然是当年有好些人后悔逼迫赵无涯,甚至认为后来麓山所遭受的针对,最大原因便是当初的反对。
所以这些便导致了一种很简单的结果,麓山大多有着年纪的人,对此严加管教,可以说是忌讳莫深。
而如今王清霁和于素铭当着所有来客外人的面子,左一巴掌扇过去,紧接着还不舒服,右手再来了一巴掌,还要旁人忍声吞气。
老者眼中看来便是这样的,因此他用自己的言语自认很婉转的提出了这个事实,却忘记他已经老去了,很久没有离开过后山,甚至已经厌恶了灯火的光,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尘世。
说是世外人不太对,老古董大概是勉强称得上的,废铁倒是有些过分了。
王清霁听着这话,顺理成章的猜出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想起那夜亭中王泽言与自己说过的话,不得不暗叹了一声,连她这般世上无双的容貌都认不出来,却信口开河的说要那藏书楼中的人要对付她,当真是得对这位堂弟刮目相看了。
只是再多的感慨在此刻也无济于事,她始终需要给出一个答复,毕竟在万众瞩目之刻拂袖离去,看似潇洒不已,实则旁人大多只会觉得你无言可辩,只能选择掩面而逃。
王清霁从来都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恶劣,但并不是说她愿意坦然接受这种背后的琐碎,只因她不想将来与喜欢的人游历大好山河之时,耳中不经意间听到些无趣的言语,再因此而被喜欢的人拿来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