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略不再理会胸膛的伤口,找了张老旧的椅子,安然坐在幽暗与雨水的交接,平静地看着雨中伞下两人,说道:“今夜还很漫长,这点伤势也不至于让我陷入绝境,你若是想要杀死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请你和她趁着这短暂的光阴,给出一个过关的答案吧。”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明明是坐在椅子上矮了一截,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低头俯视着什么似的,见之而畏。
而在王景略的身后,谢姓男子还未完全的落为灰烬,但四肢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堆漆黑证明这他曾经拥有过某些东西。
王清霁看着那个尚存红光的空洞,神情随意的说了几段话。
“今夜一开始,你特意找到我说了许多的话,而那些话即便是现在也好,我依旧觉得绝大部分都是真的,譬如你刚才十分在意的,不久前刻意和我提到过,自己在见过我之前杀了一个王家的人,因为他的心已经飞到谢家那边去了。”
“还有之前主动让我们送到祖母那边的信,其实你说那么多的话,目的并不复杂,只是在我的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王景略这个人,虽然道不同不可为谋’,但他还是一心一意为了王家好的。”
“我当时虽然威胁了两次你,但你很清楚今夜的我想要杀死你,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然而你却仍旧不愿意开口揭开这个事实,也许是你觉得这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又或许是你觉得这样子更适合一个落魄者的姿态,故而没有说出口。”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思考自己今夜到底能做些什么,安全的不去谈,以身犯险的又没几个,除非我在忽然之间疯到无药可救的程度,否则没有可能去招惹师红叶,想来让你十分的失望。”
王景略忽然点了下头,说道:“不错,我那时候也说过的,如你这般骄傲到目中无人的性子,理应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大概他对此真的有极深的执念,就算是已经确定了错误的此时,语气亦然没有半点的自我怀疑。
“你错了。”
正当他要开口之时,秋水已经蹙起那对墨眉,认真说道:“她确实很骄傲,但她不是傻子,而且她目中有我。”
听着最后的四个字,王景略神色一阵错愕,竟找不到理由反驳这句话,只能是悻悻然的闭上了嘴,继续盯着她们。
王清霁笑了下,心里挺是喜欢这个插曲,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既然我无法去理会师红叶,唯一剩下的选择自然就是背影沧桑落寞的你,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很庆幸自己当年选了风月不存真诀,否则又怎能沿着你留下的气息,找到那座冷漠的像是天牢一般的府邸,站在那处萧疏的竹林中,将你们之间的交谈收入耳中呢?”
“我自问那些话里没有任何的过分。”王景略微微抬头,确定道。
“确实,但这在我看来便是最大的疑点了,原因也十分的简单。”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你与我想象之中的不是一个模样,正如我当初威胁你问的那句话,请问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不讲道理了吗?”
王景略轻轻敲打着扶手,紧锁眉头,说道:“不讲道理,其实也是一种讲道理,只不过你讲的是自己一个人的道理而已,我能理解这些,也充分明白你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对我动手,但我最开始不明白的并不是这些。”
伴随着夜色的浓郁,大雨不再是温柔的淅沥声,逐渐变作了沉重,街上积水也随之愈发高涨,然而伞下的这片天地却始终如旧。
沾衣不湿盛夏雨。
秋水握伞的手多用了些力气,那剪水双瞳多出了些鲜活的意味,看向仍未死去却也相距不远的谢姓男子。
她所看,便是王清霁所见,而话也正是从此处开始。
“数年之前,我之所以能杀死长风君,最重要的原因是祖父于八百里外借我天人意,方才能送长风君身作灰烬,魂归幽泉。”
王清霁将往事缓缓叙来,“也正因为那一次的经历,我稍微了解了些朱雀离火真诀是怎样一回事,然后我忽然想到那时候她质问你谁杀了王念明,于是这个计划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它十分的粗糙,中途也确实发生了许多的例外,譬如你竟如此的谨慎,拖了这么久才灭口。”
秋水忽然插口道:“但我挺喜欢你这种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