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蹙眉,轻声问道:“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很淡很小,但现实曾在眼中,自然会让前头的人听个真切。
先前两人并肩行过时,此处有头颅落地如花盛开,万千剑锋悬于咽喉,人潮无声以沉默欢送着外人的步伐。
将一缕散乱的墨发捋至耳后,王清霁离开了气态非凡的府门,静静走入寒意渐深的秋雨中,任由雨珠落在明净额头上,又不愿离开细长的睫毛,最后依依不舍的来到了唇边。
她不在意此刻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动人,只是缓缓走向愣着不动的长街,眉眼间的冷冽已经说明了她根本没有绕路而行的心思。
也在述说着,她不介意杀出一条路,让那双白嫩的手沾上浓重的血腥。
前头的人开始了避让,在彼此还有着将近五丈距离时,已经顾不得身后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情绪,将或是厚重或是瘦弱的背朝着后头撞去,硬生生开出了一条狭窄的路。
王清霁墨眉仍蹙,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但她没有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此时此刻容不得这种透露着虚弱意味的选择。
顾弃霜那句话并没有说错,先前若是她成功杀死了白玄一,那么幕望舒则没有任何的理由对她留手,换而言之,即使她身上的伤势远没有那些积年真境所猜测的严重,面对着殿外的那群真境她的选择依旧只有那么一个。
某种意义上,裴宗的那句话确实是帮了她一个忙,哪怕她认为自己的离开是必然的事实,但那句影响了幕望舒选择的话,同样也是现实。
然而说再多也好,只要她在面对着长街上的人海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后头那些暂时沉默的人们,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
云城向来不少亡命徒。
王清霁想到这些,但那柄在离开府邸前已经归鞘的长天,依旧没有出鞘的打算,她只是朝着拥挤的人海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去,在即将走进那条因恐惧而诞生的道路前,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左边人群中的某位男子。
血花轻绽。
然后她再如此看了几眼,随之又有几朵一闪而逝的花儿,无力凋零在秋雨之中。
“蠢。”
王清霁轻声吐出了这个字眼,依着戒灵的话又不太认真的看了几眼,以雨水为锋,借一场秋风送至某某人咽喉,反复着如此无聊的事情。
人潮散去,留下一片猩红,那人背着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充满了鲜血的路上,给后头的人留下了个此生不忘的背影。
那为左丘刀锋所破的衣摆,早已被觉得麻烦的她断去,那双小腿也就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连带着那刺眼的伤口与白皙的肌肤也一并如是。
她走在雨中,走在人潮里,也走在鲜血之上,却依旧没有染上半点血腥妖冶意味,只让人心生敬畏,觉着她仿佛走在云端上,不曾惹上半点尘埃。
王清霁便这样地走过了这条长街,惹尽鲜血,不染尘埃。
目送的有许多,可她也全都不喜欢。
直到那双白嫩的小腿迈着如一的步子,离开了城门,真正走入那片空旷的秋雨时,王清霁的心里才是稍微轻松了些。
她解开了绑在腰间的缎带,将顾弃霜抱在怀里,然后很随意的伸了个不太舒服的懒腰,全然不在乎被人记下这一幕,安静的走上了那辆姗姗来迟的马车。
留下的只有鲜血和尸体,以及被血染红了的街巷,勉强说来还有鸦雀无声。
只因为秋风秋雨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