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未绝,赴至此地时,自然满身尘埃。
陆九卿无意让自己洁净如最初,灰色的衣裳已然多上了脏黑,唯有双眸依旧炯炯有神,闪耀着如若篝火燃烧般的光芒。除此以外,他落魄的就像是个乱世中的寻常汉子,没有半点儿值得惹人注意的地方。
他走过了海陵的城门,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山山峰所在,发现某种藏身隐匿于世间的气息悄然浮上心头,正微弱的吸引着他,有如即将熄灭的风中蜡烛。
许多年前,他也曾来到过海陵,但绝无此刻心中所感知到的虚弱气息。
直到身后的人生出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后,陆九卿才从渺茫思绪中回过神来,开始迈步走向那处山峰所在之地。
待陆九卿保持着低调走到山脚时,恰好见到了那几位被赵竹娴一笑请离的公子哥结伴下山,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去捣鼓一处挟持的闹剧,而是藏身山林茂密处,寻生僻路缓缓而行,最终去到一处人迹全无的崖畔。
以繁密林叶藏身,陆九卿遥遥看着湖心亭动静,将王波波的阿谀奉承收入眼中,确定亭中两人便是赵竹娴与顾弃霜。
十数日的那个清晨,他走出慈航寺后心中仍是迷茫,颇有种天大地大自身却无从去向的感觉,又在此茫然间记起当日魔主所言,最后则在半信半疑之下来到了海陵。
他本想着如若自己在海陵遇不上这两人,那时答应过的话就当没有发生过,可以安心的去见识世间壮阔美好山河。
只可惜他一至海陵,随心意而去后,入目的便是此二人。
念至此处,陆九卿不由想问,自己这位师傅到底算到了多少,又何以算准这一件事。
一时间,他心中满是愁绪,只觉天地间的一切皆不如己意。
……
“你怎么就看懂了?”
赵竹娴不解问道,先是挥手让王波波退避一旁,继而看向仍在观摩大钟的顾弃霜,认真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在书上所看到的记载是,曾有天人至钟山顶观摩此钟,沉默良久后深叹一声,只言此乃某位前贤浅尝辄止之物,记的是一道已经死去的秘法,乃是天时地利之和。”
她说的很慢,故而显得很是认真,但言语中挥之不去还是讶异。
顾弃霜沉默片刻,回身看向她,说道:“很久以前我看到的也是这个说法,事实上这句话没有错,但死去的未尝不能活过来,就如麓山里头的你家先祖的棺材。”
赵竹娴脸色渐渐凝重,说道:“可有危险?”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来,但理应是有的,这几年里我确实长了不少的见识,钟上铭文之所以能够看懂,并非是我的真境有多么了不起,而是发生了某种我所不曾知晓的变化。”
赵竹娴问道:“留下这口钟的那人,大概有多强?”
顾弃霜摇头说道:“天人风光非是如今的我能够言说的,妄自猜测没有任何的意义,但那人定然是天人里的佼佼者。”
赵竹娴眉眼稍有忧色,说道:“可以让此等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事物焕发生机,这种变故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顾弃霜知晓其意,说道:“若是冲着我们来,终究是躲不过的。”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道:“也对,哪有一辈子可以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