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可是……他妈的……他妈妈的我怎么又被救了!
由于这样的原因,孔仲吾心中的卧槽感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以至于被带到稍微安全的地点、被铁头老猿放下之后,他依然保持着“一双冷眼望苍天,阿黑美颜伴身边”的失神感,与旁边为情所困、一语不发的农夫相映成趣,宛如两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至于吗。
铁头老猿不懂孔仲吾的心路历程,上前推拿几下,将两人的穴道拍开:“主公当真神机妙算,嘱我在这里等你们,如果事情有变,就加以援手……否则今天不但你们俩必死无疑,而那计都也要圆满了。刚刚不出声,你们莫怨我,我们离的太远,谢阿贵翻脸太快,如果贸然现身刺激了他,他一时想不开,手起刀落,你们也是个死。”
农夫只顾流眼泪,孔仲吾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铁头老猿仔细想了想,大概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心中叹息了一声——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偷听几人的对话,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两个人,可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念,在连续的打击之后,已经变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并没有逃过性命之忧,
这边黑玄荡警惕地望着铁头老猿,后退了两步,冷声道:“我要去鲁镇找主人了。”
这句主人令孔仲吾和农夫同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了复杂难明的神色,尤其是农夫,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望着黑玄荡,这个老实人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疯狂色彩,饶是以黑玄荡这种蛇妖,都被他吓得后退一步:“你看什么?”
农夫浑身发抖,连声音都颤抖着,他的眼睛,他的话语,他的内心,混杂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悲愤,失望,愤怒,愧疚,怜悯……他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她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她明明是这么可怜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希望之后再夺走,为什么让她受苦之后再受苦,为什么……”
他这模样,像是想在沉默中爆发,黑玄荡又被吓了一跳,然后就恼羞成怒。这只蛇虽然笨了点,但野兽般的直觉和孙朗短期的口才技能训练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直截了当地就戳中了问题的本质:“这些还不是你们自找的?我主人可没求着你们种植那源卵!你有什么不满的去跟主人说,朝我发火做什么?”
话是这个话,理也是这个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总是分不出是非对错,总是不讲理的。
黑玄荡这话,显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嚓一声,农夫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宣告崩断,鲁淑仁是他最敬重、最在意也是最愧疚的人,但她却做了数不清的过分的事情,如果这一切苦难都是针对他个人,那他到死都不会吐露半句怨言,但四嫂……她的死,她的结局,她那最后的一瞥,所有的怜意和爱意悉数变成了滔天的怒火与恨意,但这恨意的尽头却是鲁大小姐,是他最不愿伤害的人。这样扭曲的冲突与对立不断折磨着这个苦哈哈的灵魂,让他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此时,一切的一切都宣泄了出来。
农夫怒发冲冠,咆哮一声,真如天空一个霹雳响起,这个老实人脑袋里的弦已经崩到了极限,单四嫂之死引爆了他至今为止一切的怨恨、暴虐与疯狂,令他性格大变,再也不复原先的老实木讷,只听他咆哮道:“我……我先杀了你!”
黑玄荡早就看这个木头一般的大个子不爽了,她刚刚又被孙朗耍了一下,此时也处于怒气槽爆表的状态,只见她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孬种。”
眼见一场火并即将发生,铁头老猿心中叫苦不迭——出于主公的喜好和亲疏远近,他应该站在美丽妖娆而且胸很大的黑玄荡一边,但是如果就此弄死了农夫,八苦源力逆流回鲁镇,那可大大地糟糕,这般两难之事,真是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竟他没有孙朗那如同小鹿一般的机敏和聪慧,如果此时孙某人在此,定然会恨铁不成钢地给铁头老猿一个爆栗:“丢雷楼木,你他妈不会弄死这狗逼玩意儿然后直接把他脊柱挖出来让源卵统统死球然后一了百了吗?什么?两条人命?那是你亲戚吗?你这猴头这么慈悲,为什么不去西天取精?”
然而孙朗不在,而铁头老猿一介疯猴之位,也没有杀伐果决到这种程度,只好勉强做着和事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应该……”
“应该干什么?”此时的农夫已经接近黑化状态,连呼吸都像是在喷吐黑火药,此时恶狠狠地望向铁头老猿,“应该做什么,才能让四嫂死而复生?应该做什么,才能让一切重新回来?应该做什么,才能让我回到过去的样子?”
他仰天嘶吼,厉声道:“我想重新做一名被收税、被欺负、地里刨食、种田养家的农民,重新做回那苦哈哈的地里人,我想不去管什么狗屁鲁家,我不想要这力量,我不想再反抗,我不想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我不想看着我在意的人一个接一个死掉……现在说这个,有用吗!有用吗!”
他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比闷葫芦还要闷葫芦,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与现在语气凄厉、声如洪钟的暴走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第一时间就生出了“丫精神失常了”的念头……铁头老猿心中警兆大生,暗自戒备,但听了农夫凄厉的吼叫,依然心生叹息之意。
这无常的命运,纷乱的世道,谁理得清,谁道得明?如果没有鲁淑仁种植源卵,八苦就不会遭遇这等杀身横祸,发生如今的惨事,但没有源卵,这些人依然是平平无奇、在苦海中挣扎的可怜人,遭遇也许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儿去,那时,却要去怪谁?
可惜,如今的农夫,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劝告……或者说,任何的劝说,都不会对他起任何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