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拽进了水里,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活物,对方把我拖下去之后,也没有对我做什么,甚至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儿,还在不在……”
万元忠皱眉道:“那就是跑了?会不会是长了千百年已经有了灵性的鳖精鳌怪,因为贪吃鱼饵,咬了钩子,一时气愤,发蛮力一挣,将秦兄拖下了水,挣脱鱼钩之后就逃之夭夭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崩断鱼线,说不定只是凑巧……”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了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细细冷意刺入了皮肤里,不由打了个寒噤。
秦惠正在想事情,没有察觉到朋友的异样,叹了口气:“不会咬钩的……那鱼钩上,没有鱼饵,而且钩子,是直的。”
言罢,万元忠就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朋友兼上司,毕竟以他如今的思想境界和逼格,是无法参透直钩钓鱼的妙处的。
半晌,他才语气微妙道:“秦兄,我知道你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但……好歹正常些。依我看,这事啊,很可能是某个成了精的水中大妖,沿着运河遨游之际,突然发现您扔下来的鱼钩,想起年幼修炼时心惊胆战、躲避渔民的旧事,起了心思想要戏耍您一下,结果看到您不仅没有挂饵,而且还是直钩,所以恼您钓鱼都如此惫懒,好生小觑水族,所以小小地戏弄了您一下,然后扬长而去……”
这番解释,不算离谱,毕竟在这中土神州,虽然鬼神之说还是飘渺,但妖魔之属真是有的,天元大战之时,人类还与一部分识大体的妖怪并肩作战,抵御域外天魔,他们这几个公务员,对妖怪也不算陌生。那些寿命悠长的大妖怪原形不同,经历各异,性格也是多种多样,有些温柔和善,有些凶神恶煞,有些天真烂漫,有些腹黑任性,有妖怪能干出这种事来,几率虽小,但实在不足为奇,何况这事,貌似是秦大人不占理。
万元忠心中腹诽,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直钩,不给饵,只要是有灵智的鱼鳖妖怪,都会觉得自己的种族和智商受到了双重侮辱,把你拖下水去浸上一浸,吓上一吓,除此之外,既没咬,也没淹,甚至都没有现出形来,戏弄一番就扬长而去,这样的妖怪,简直和善到不能再和善了。
秦惠皱着眉头,本能告诉他,这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但万元忠说的合情合理,想来想去,似乎唯有这个解释能将一切的疑点解释清楚,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在运河上撞上有如此力量的积年水妖的几率,他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元忠兄,如果说将我拖下水的不是妖怪,是人……又如何?”
万元忠愣了下,看着自己手中的鱼线:“通过一根鱼线将发力抵挡的您毫不费力地拖下了水,而且鱼线还没断,如果这是人干的,那这人的劲力之雄,技艺之巧,简直骇人听闻,别说这样的高手天下间有没有,就算是有,也是举世一等一的人物吧……这样的大宗师,哪个会躲进水里专拉您的鱼钩,把您拖下去之后什么都没做就扬长而去?天底下哪有这么闲的人?他要是想对您不利,直接上船动手便是,干嘛要躲在水里?”
这倒也是……
秦惠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元忠兄你的推测最是妥帖,想不到我们奉陛下之命前往明州公干,途中还能遇到这种奇事……”
万元忠哼了一声:“说起来也是,虽然这事大人您做得不妥贴,但您堂堂钦差大臣,竟然被这妖怪拖下水,简直是……”
“唉,不知者不罪,我们身负皇命,不可节外生枝,此事不必再提,再说,我们是顶天立地之人,乘船行在江面,本来就是借过水族的领地,在其中冲撞了修炼日久的大妖,也是我们的不对,不知道那位妖族前辈走了没有……”秦惠摆了摆手,“这样吧,元忠兄,劳烦你跑一趟,请船上大厨整治些供品果酒,在船尾设下案台,向这位妖族前辈赔礼谢罪,聊表我的歉意……”
万元忠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这……您被拖下水,还要向对方道歉?”
秦惠摆了摆手:“好了,不需多言,元忠兄照办就是,愚兄有些寒冷,先上床歇歇……”
见秦大人这么说,万元忠只好退出舱外,悻悻然往厨房走去,听着友人脚步声慢慢远去,秦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微微一笑。
元忠兄……还是太年轻,心机不深,需要磨练一番,不过这样也好……
唉,迟早他会明白,面皮算什么,尊严算什么……
如果那只大妖怪还没走远,而是暗中观察我,看到我这般恭谨谦逊,心中哪能不喜?我冲撞了它,它只是将我拉下水,小小惩戒一下,想必也是个温和的妖怪,它看我吃亏之后依然如此恭敬,心中肯定觉得过意不去,我再表演一番,说不定就会现身与我结交,如此,我就能结识一只修为深厚、性格温和的大妖……
每一个朋友,每一段交情,每一个人情,都是大大小小的棋子,摆放在棋盘上,不嫌多,永远都不嫌多,因为这些交织在一起,就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说不定几年之后,某一段偶尔的交情就会变成升迁的助力,救命的稻草,比起这个来,所谓的尊严和面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算它已经离开,或者说不愿现身,又怎么样?我也没有损失什么,却有着结识新助力的机会——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唉,元忠兄,你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