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皇帝在心里说。
所以面对孙朗厚颜无耻的倒打一耙,他淡淡道:“上将军战功赫赫、公忠体国,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还需要朕再夸奖夸奖吗?”
孙朗嬉皮笑脸道:“需要,需要,臣就爱看别人凭着良心说话。”
有不少文武大臣都立刻低下了头,以免被御史与内侍瞅见自己脸上的笑意——显而易见,自从神策上将回朝,枯燥严肃的朝议就慢慢相声化了,上将军那些乱七八糟的骚话成为了臣子们渴望上朝的原动力。
刚刚那阵子,有忠心的内侍想要出头,被孙朗一句话堵住了,此时有机灵的人抓住了机会,上前一步,大声道:“此乃朝堂之上,请神策上将自重,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说话的人是站在御阶之上的一名持械内侍,生得相貌堂堂、星眉剑目,在孙朗的男人识别系统中,属于“应该打死的小白脸”之列,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面对皇帝时的笑意敛去,当朝一品武臣、天元第一名将的威严气度出现,神策上将缓缓道:“我自与陛下说话,有你多嘴的份儿吗?”
在这个世界,能够百人敌乃至千人敌的强悍武者是存在的,驭使顶级帝兵的绝世武者甚至有着改变战局的战略决定力量,所以杀气、气场、气势这种东西,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执掌百万雄兵的如龙气势,杀戮无数的凶悍血气,武者神念聚于双眼,舌绽春雷内气横生,眼神的压迫,语调的拿捏,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就是震慑人心的气场,一个眼神和一句话就能令对方心神为之所夺。
那挺身而出的内侍脸上登时显出惧意,他能够被选作内侍官,除了家世过人之外,自身的资质也是非凡,但在直面孙朗之后他才发现,以前所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实在不堪一击……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后退半步,因为他已经做出了抉择,既然选择怒斥孙朗以讨取陛下欢心,如今怎能后退?
他暗自咬了一下舌尖,趁着剧痛凝聚心神、从孙朗的威慑中挣脱,然后强撑着道:“朝廷法度在此,吾辈直言,有何不可?”
孙朗点头道:“也就是说,你觉得我不该说那句话,对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我喜欢听人凭着良心说话,也就是说,我喜欢听陛下凭着良心夸我,你觉得我不该说那句话,意思就是,我那句话不对,也就是说,你认为陛下说话不凭良心,也就是说,你觉得陛下虚伪、无耻、卑鄙、没良心……”
他叹了口气:“年轻人,你很勇啊。”
那内侍还是小觑了神策上将那胡搅蛮缠的本事,顷刻间就被扣了一顶欺君的大帽子,不由魂飞魄散。
天可怜见,孙朗那一通骚话的逻辑完全不成立,细细辩论一番根本站不住脚,但问题是,这帽子扣得太严重了,内侍立刻要做的不是跟孙朗辩论他有没有说陛下虚伪无耻卑鄙,而是赶紧跟皇帝表明心迹。
这年轻的内侍官总算做了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他没有跟孙朗继续纠缠,而是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地上:“陛下,臣之忠心,天日可见!”
孙朗轻飘飘道:“也就是说,你讲陛下虚伪无耻卑鄙,不是诽谤欺君,而是在讽谏陛下啊,陛下你意下如何啊?”
这精准而毫不留情的补刀令很多人心中发寒,不少心思络活的人暂时熄灭了通过怒斥孙朗来邀名的心思,眼前的例子已经说明了神策上将的难缠——他不仅可以轻易反咬你一口,而且不介意再补上两刀。
皇帝淡淡道:“上将军言重了,他只是一心为公,你何必为难。”
孙朗微笑道:“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而且基本上都是当场就报,这个缺点伴臣良久,无论如何都改不了,臣也很头痛。”
谈笑自若的上将军,跪在御前的内侍官,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就是权势和力量的美妙,上将军被斥欺君,他可以瞪着眼睛回一句放你妈的屁,而内侍官遭遇了这样的指控,却得屁滚尿流地跪倒在地剖白心迹。
气氛一时沉默。
片刻之后,皇帝与满朝文武都决定无视孙朗刚刚的发言,不在此事上再做纠缠,至尊沉吟片刻,转移了话题:“京兆尹包希仁何在?”
包大人大步出列,拜道:“臣在!”
皇帝淡淡道:“三日之前,朕赐你令牌剑旗,着你调查铜雀台并赤练炎之事,三日已过,案子有眉目了吗?”
包希仁闻言,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孙朗,眼中的杀气根本掩饰不住,自从沈家之行闹了个莫名其妙的不欢而散后,这两日双方又交手数个回合,名侦探五人组这边根本就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他躬身平静道:“启禀陛下,微臣无能,案件未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