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码头。
竖着荣国公府旗杆的船刚刚停靠,半响,一个二十岁左右,瞧着肤白的有些油腻的青年,自船而出,虽说眉眼间带着疲惫,但仍迫不及待的含笑骑上了马。
他的身后,一个小姑娘,轻纱覆面,瞧不清容颜,轻轻咳嗽着,由两个丫鬟扶着坐上了轿子。
众人纷纷让路,混迹码头的人多数消息灵通,巡盐御史林海身子已然不行了,荣国公府是他的岳家,这次船来,是送他家大小姐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的。
前头的公子哥儿大家猜不准是荣国公府的哪个,不过总归是来料理后事的。
待车队消失于码头,才有人窃窃私语:“到底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这身后事,都得旁人做主。”
“可怜林大人也算个好官,林大小姐听说自小也是文采非常,荣国公府虽好,却也是旁人家,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容易呢。”
另一个嗤笑:“你就知道了!国公府是什么地儿!京城里一等一的尊贵地儿!寄人篱下也比寻常府邸强上许多!”
“听说他家还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同林大小姐年岁相仿,叫什么宝玉?”又有一人插话。
“京城咱们知道什么呢!都是道听途说,可金陵城,甄家,是果真有个宝玉的!啧啧!那才是一等一的宝贵儿人物…”
众人的消息都是听来往船只传来的闲话拼接而成,这会子也是趁着没活儿随口胡诌乱扯,刚要散去,就听那头有人又聚了一堆。
瞧着面色,似乎是了不得的消息。
都心痒难耐的凑过去,只听中间一人正压着声音红着脸道:“我瞧的真真的,酒都忘了带回来!”
“瞧见什么了!倒是说啊!”
“圣旨钦差来了!直奔林大人的府邸!”
“这算什么!林大人病重!都知道的!兴许是临终加恩!他又无子!加恩又如何呢!”众人不感兴趣,正要散开。
那人却冷笑一声:“我就在那附近买酒!他家一个管事儿的是我族中堂亲,正往后赶呢!我便跟去凑了个热闹。”
“你们猜怎么着!那管事儿的进府不过半个时辰就跑了出来,要采买物件!我在外头等着呢!就赶紧问了两句!”他笑得越发神秘得意。
“不就是酒忘了拿么!我这儿有!”一个人拿出酒壶递了过去。
那人接了,打开闻了闻,这才道:“原来圣旨竟然是给林大人赐了个儿子!”
“什么!”
“这可真是凭空来的了!林大人族中好像没有儿子!不然他也就自己过继了!”
“我也听说他族中人丁凋零!”
“这儿子从何而来啊!”
众人七嘴八舌问道。
中间那人晃着酒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定然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孩子,不然怎么会被送给林大人呢!”
另有一人一拍大腿:“方才荣国公府的人刚走呢!穿的真贵重的样子!可这林府!就由不得他做主了啊!”
“这倒是!人家有儿子了!外亲就是客了!哪里能插手事务呢!”
“散了吧!散了吧!大家族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听过就过罢!”
“就是就是!那边有船来了,去看看有没有活才是正经!”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忙活去了。
林府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荣国公府的车队还未到,但府里已经得了信儿了。
管家林庚急忙抽出一波人,再次检查大小姐黛玉的院子,还有给荣国公府二爷贾琏准备的客院。
又抽了一部分人,去收拾知否院。
他自己则伺候着钦差去了林海的院子。
这个钦差倒是和善,坚持不肯让林海起身出来接旨,说是圣上特旨,不必跪。
只在正堂,宣读完圣旨,又自己来林海床前慰问。
林海强撑着微笑:“多谢刘大人。还请,刘大人代臣回禀,臣感圣上恩德,无以为报,唯愿圣上安康万岁!”
说完,使劲儿爬起来在床上磕了个头。
钦差刘大人赶紧将林海扶起来躺好:“你家林小公子,也是快马加鞭而来,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时辰,便也能到了。到时,你们父子相见,林大人想必也欢喜的很,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一下子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借您吉言!”林海笑道。
这个凭空得来的半大儿子,他是欢喜,可也有忧。
但这会子,他必须满面笑容,感谢圣上恩德。
他是病了,不是傻了,这礼部侍郎亲自来传旨,又话里话外,透着圣上的重视。
重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