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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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看到,你自己来看。”

唐慎这才发现,梁诵书桌上的那张纸,正是誊抄的自己的两篇制艺和一首试帖诗。

“先生,我得了两个甲等,一个乙等。我两篇制艺都是甲等。”

“君娶于吴,写得中规中矩,本次姑苏府和吴县的县考学生中,没人写得太过出彩,令人眼前一亮,把这甲等给你也正常。”

梁诵道,“而你这篇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哼,唐慎,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唐慎懵了。他明明是来给先生报喜,先生居然骂他?他都考第一了!

“学生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这句话出自《中庸》。《中庸》,孔子思所作,而你如今竟说,吾不信也?”

唐慎一下子明白,梁诵这是在说他刚口出狂言,对《中庸》说“吾不信也”。

唐慎解释道:“先生,小子并不是说真的不信,您且往下看,小子有论证祥瑞征兆与国家兴亡的关系,论证了为何有时信,为何有时不信。”

梁诵:“是,你写了,但那又如何?本次县考,主考官是吴县县令贾亮生。他是个年轻书生,他给了你甲等,这几日他在学政之间大力推荐你的这篇文章,他说这是惊世之作。然而,这是因为他年轻,文思敏捷,不拘一格。倘若换了个迂腐的县令,仅此一句‘吾不信也’,他或许便不会再看你的下文,你会被治罪,不敬圣人之言。不用中了县考,你从此以后都无法参加科举!”

这话不啻惊雷,唐慎呆住。

书房里,是久久的寂静。

许久,唐慎低下头,道:“学生知错了。”

他声音沉闷,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不服。

“你可是觉得,这是断章取义。你明明说的不是那般意思,你文章写的也不是那般内容。”

唐慎没有吭声。

梁诵看着唐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将自己这个小学生拉了过来。唐慎抬起头,看见梁诵静静地望着他。人年岁大了,双眼便会变得浑浊。唐慎知道,这是岁月沉淀,老者总是不复少年郎的双眼睛明,众人皆是如此。

然而此时,望着梁诵这双浑浊沧桑的眼,唐慎却觉得有些东西可能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变化。这双眼饱含风霜,藏着悄然无言的某种东西。此时的他看不懂,却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自己好。

梁诵凝视着自己此生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学生,道:“人心,莫测。你鼎盛时,哪怕持刀过市,张扬跋扈,未尝不可。可你落败时,你曾经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当成落罪时的证据。你要记住,不可轻信任何人。君子与小人,只在一念之间。而在此之前,唐慎,你要做到自举清明,不落人把柄。”

“为师知道,哪怕不是贾亮生做主考官,你也应当能拿案首,你这篇文章写得绝妙,是你这些月来写得最好的一篇。然而日后若有人想要污你,仅这一句‘吾不信也’,便是你的致命一击。他可以断章取义,蒙蔽圣听,这就是官场。”

“为师知道,你从来不喜科考。”

唐慎一愣,辩解道:“先生,我没有。”

梁诵:“这书房你就我师生二人,有何不可说?莫说你,天下不喜科考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么。”

唐慎没再说话。

科举考试、八股之灾,在后世被批评成了封建糟粕,毫无可取之处。唐慎确实不喜欢,别说他,后世人有几个会喜欢、认同科举考试?但是他穿越过来了,他就只能去考。

梁诵道:“然而,科考,是天下读书人唯一的途径。为师不求你高中状元,状元学生我有过一个,十九年下他死于涿州城的城墙上,被辽人乱箭穿心而死。慎儿,你天资聪慧,却没有心怀天下的志气。这不是一件坏事。但科考也是官场。只要你参与科考,涉足官场,为师便要求你立身中庸。哪怕夺不得第一,保住性命,存活于世,才是最重要的。”

唐慎听懂了梁诵的意思。唐慎毕竟不是个古代人,穿越过来也不到一年。他写那篇“吾不信也”的八股制艺时,最多想到了考官可能会觉得自己写的不对,不认同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写跑题。他没想到有人可以从中作梗,污蔑自己。

官场如战场,或许比战场还要冷血无情。

唐慎:“学生懂了,以后下笔说话前,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梁诵:“你这篇文章我压下了,两个月后的府试,你可有把握?”

唐慎:“……有?”

“嗯?”

“有!”

梁诵笑了。

师生二人在书房中,又把唐慎这次的考卷仔细看了一遍,梁诵指出了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天黑后,唐慎在梁府吃了饭,回家时,还没出梁府大门,正面撞上了一个人。

两人看见对方,都是一愣。

唐慎拱手作揖:“徐表哥,多日不见。”

这人正是徐慧,徐愚之。

唐慎第一次与徐慧相遇,是在赵家村外的茶铺,第二次见面是在曾夫子家中,那次闹得有些不快。如今过去大半年,徐慧定定地看着唐慎,也拱手作揖:“多日不见,恭贺新晋案首。”

“徐表哥说笑了。”

“你是大人的学生,叫我愚之便可。”

“愚之。”

一来二往,两人间关系缓和。唐慎问道:“愚之行色匆匆,这几日也不曾见你,可是很忙?”

徐慧点头道:“我刚从金陵回来,为大人办了些事。”

说完,他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支兔毫笔:“金陵府无心书斋的东西,前几日路过恰巧买了,贺你案首之喜。”

唐慎收下:“多谢愚之。”

两人就此道别。

唐慎回到家中,姚大娘烧了一桌好菜,又请了林账房一家,众人好好地庆贺一番。

唐璜和姚三高兴坏了,好像自己中了案首一样。

唐慎被梁诵提点一番后,已经没那么激动。他道:“不过就是个县考案首罢了,你哥还没成为秀才呢,等考中了秀才,你再高兴也不迟。”

唐璜:“才不,反正我哥哥最厉害了。姚大哥你下午不在,你可没看见那唐云来道歉的时候,那个脸色,好像刚刚吃了一顿大粪!他走的时候好像还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哥哥是怎么考上案首的,可把我乐坏了。”

姚三道:“小东家考上案首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觉着小东家考个举人也不在话下呢!”

唐慎心想:虽然我也这么觉着,但做人要低调,低调。

他咳嗽一声:“吃菜吃菜。”

紫阳书院毕竟是姑苏府的府学,这次参加县考的四个学生中,只有一个没过。孙胖也过了县考,但他并不淡定,依旧慌得一批。早晨刚到书院,他便拉着唐慎道:“唐慎,你可是梁大人的学生,梁大人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考试秘籍,咱们可是好兄弟,你有好事别忘了我啊。”

唐慎笑骂:“我要有那东西,我还来读什么书?天天在家睡觉,考试时去考场上用考试秘籍不就好了!”

孙岳顿时蔫了:“还有两月就是府考了,我要是考不上秀才可如何是好!”

唐慎招招手:“告诉你一个方法。”

孙岳眼前一亮,立刻附耳过去。

“没考上的话,就脱了衣服,找根荆棘背着去找你娘。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孙岳向母求情,孙夫人定然心软。”

“……”

“唐慎找打!”

“哈哈哈哈。”

过了半天,两人又和好如初,一起去书院门口吃大肉包。

两月时间很快过去,到了阳春四月,众多过了县考的学子又去参加府考。这次参与考试的不只是今年通过县考的,往届所有曾经过了县考、没过府考的全部来了。其中,唐慎便看到了唐云,两人远远看了一天,唐云郁闷地朝唐慎拱了拱手。

进入考场后,在孙胖和唐云艳羡的目光中,唐慎等十人进了屋子,提堂另考。

唐慎拿着试卷,精神抖索,深深吸一口气。

啊,空气真好。

这才叫考试,下次还要考前十!

打开试卷,依旧是两篇制艺和一首试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