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大结局(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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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兆云爸爸突然想到什么:“你小堂姑,你小堂姑,她就是解放前走丢的啊!”

章兆云也想到了,听爸爸提起过,说大伯家四个孩子,三个堂伯,一个堂姑,堂姑是老来女,很受宠,可惜当时北平沦陷,就这么在战火中失踪了,后来想办法找过,找到了当时的丫鬟,说是已经没了,被一个炮弹打下来,找不到了,应该是死了。

这么一来,章家人伤心欲绝,但又觉得不甘心,时不时找找,还是找不到。

解放后,章兆云爸爸也找过,可哪里找得到呢,到了后来家里境遇也不好,和美国香港的堂伯也都断了联系,更是没法找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想到了一中可能。

只是,这未免太巧合了,谁敢往这个方向想的。

顾振华却来了兴致:“赶明儿我过去详细问问,也许竞年能知道一些情况,没准对一对,还真是亲戚呢。”

章兆云爸爸却有些不太敢想,毕竟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只能是让顾振华打听打听,问问消息。

然而章兆云和顾振华却来了兴致,赶紧联系了任竞年,详细地问起来,任竞年一听,顿时起了心。

他之前没想过,是因为自己妈妈一直认为亲人不在了,况且妈妈当年说的就比较含糊,现在好像有了线索,哪能不问问。

他当即过来见了章兆云爸。

结果一见面,章兆云爸就激动了:“像啊,像,真得像我二堂哥!”

外甥像舅,说起来也没毛病。

于是章兆云爸又详细问了任竞年他妈的情况,问来问去,当知道他妈耳朵眼那里有一颗红痣的时候,眼泪当时就落下来了。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你还真是我小堂妹的孩子啊!她竟然一直活着!”

双方便都有些激动起来,章兆云爸又赶紧跑回家,找出来小时候的照片。

民国时候照的了,黑白照,带着发黄的痕迹,不过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七八个孩子或坐或站,其中正中间一个小姑娘,梳着两条辫子,文文静静的。

任竞年一眼就认出:“这个应该就是我妈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章兆云爸泪流满面。

他马上就要给美国的堂兄打电话,说这个事,章兆云赶紧拦住,说有时差,还是得等晚一些打,这才作罢。

***************

这可真是想都没想到的事,哪能这么巧呢,竟然是一家子!

顾全福想起来,陡然意识到了:“当初你说章,我还以为是张,闹了半天是章啊!”

早要知道,没准还往这里寻思寻思的,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这不就认亲了嘛!

章兆云爸比谁都激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沉浸于故纸堆里,和那些陶器木器打交道,其实对别的事很淡泊,他的亲人大多在国外,现在陪在身边的也就是一个章兆云。

至于对女儿,章兆云爸也很看得开,觉得儿女有儿女的生活,只要过得好,怎么着都行,他自己过也挺好的。

但是现在,认亲了任竞年,重新翻看了以前的照片,倒是让他想起年轻时候,让他想起曾经的四世同堂,曾经那个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从民国乱世到如今的国泰民安,跨越半个世纪的沧桑,死的死,走的走,好像留下来坚守的也就是他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格外怀旧,他看着任竞年就特别地亲。

他让任竞年陪着自己去了老宅,不是他现在住的那套四合院,是曾经他们家的老宅,那个四世同堂的老宅,他父母在这里结婚,他在这里出生,他们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在这里长大,之后又在这里出发,走向世界的各处,走向自己的命运。

他叹了声:“你大舅二舅在美国,三舅在香港,知道消息,现在都要回来看看,我把你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他们为你妈难过,不过也为你高兴,说你有出息,没白辜负你妈一片心血。你二舅听说你的事,他本来还挺骄傲的,说中国人好样的,可他哪知道,他夸的是自己外甥呢!他也没看到过你照片,后来看到了,说真是像,和他年轻时候差不多。”

“等他们回来,看看这里,再看看你,心里肯定也高兴。”

任竞年点头:“这处宅子现在充公了,要不然我们买回来重新修整一下就好了。”

章兆云爸:“都过去的事了,买不回来了。”

一时隔着那绿树成荫的老槐树,叹道:“这可是有些年头了,我们小时候就在这里玩,你妈调皮,自己翻墙,结果被绊倒,摔下来,额头上差点留疤,因为这个,我们还被爷爷罚了呢。”

任竞年没说话,他就看着那老宅,那老槐树,想象着自己母亲当年说过的话,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据说当时她是要被她大哥接走,要送到香港去的,可惜晚了一步,遇到了日军轰炸,就那么失散了。

当然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没这么提过,和谁也不提。

就是任竞年也隐约知道自己妈妈家里以前在北京城很富有,但是并不知道这些详细,她和自己儿子也不说。

她把自己的身世烂到了肚子里,带到了坟墓,然后像寻常农妇一样,耕地洗衣做饭,纳鞋底子做家务。

**************

任竞年的几位舅舅约好了一起回国,任竞年的家人也过来了北京,大家一起聚了聚。

几位舅舅中最小的三舅舅都比任竞年母亲大十几岁,现在的他们已经是白发苍苍了,回到故国,走下飞机那一刻,眼里就开始就变潮。

他们中的二舅是出国留学就没回来,但是大舅和三舅当年离开其实只是要躲避战乱,谁想到呢,离开时还是少年,归来时已是两鬓成霜。

等下了飞机,看到任竞年,三位舅舅几乎失声痛哭,被劝了半响才止住,紧紧握着任竞年的手,看着任竞年,一叠声地说像,那恰恰就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章兆云爸也是好些年没见自己几个堂兄了,到了这个时候,两手相执,又有谁能不落泪。

从机场回来,坐的是轿车,任竞年新买的。

这两年小轿车多一些了,但在大街上依然算是稀罕。

三位舅舅看这情景,也是感慨,想着孩子不容易,这些年从一穷二白自己奋斗出人样来。

因为小轿车只有一辆,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大家分开上了车,一路上,看着路边的景色,此时的北京城,正在搞建设,一眼望去,到处都在拆,到处都在改,不少地方已经建起来六层的红砖小楼,那是居民楼。

除了居民楼,还有高耸的大厦,也陆续在建了。

这让海外归来的游子看了,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感慨,离家四十年,恰如一场梦,恍惚中一回头,自己变了,故国也变了。

不再是原来灰败黯淡任人欺凌的模样,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了,在国际社会上也崭露头角了。

接回家里后,几位舅舅看到任竞年的四合院,大加赞赏,虽说知道任竞年现在有些成就了,但是人在国外,总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等回国后,看到北京城里的蒸蒸日上,再看看自己外甥小日子过得滋润,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这时候任竞年的父亲以及继母弟弟都在等着了,见到了忙迎过去。

其实并没什么接触,特别是任竞年继母,现在见到前任媳妇的哥哥们,自然有些尴尬,不过乡下人,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当下大家见了,任竞年的几个舅舅看到任竞年父亲其实并不好受,看得出对方就是一普通农民,老实巴交,倔性子,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都陪伴着这么一个男人,其实多少都心酸。

毕竟那曾经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小妹妹啊!

可是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的,日军轰炸,能活命就是万幸了,现在还留下了血脉,更是谢天谢地。

至于坐在那里,和任竞年的父亲聊聊自己的妹妹,听他说说妹妹当年的事,那更是不幸中的大幸。

还好的是,听任竞年父亲的意思,其实妹妹并没受太大委屈,当年收养她的那家人人品不错,而任竞年父亲总体也算是憨厚的人,至少不是那中打媳妇的。

看起来,她肯定日子艰难,但只是受穷而已,那个年月的中国,谁不受穷?只要精神上没太遭受虐待就得知足了。

这天,章兆云爸,还有顾全福陈翠月一大家子,全都来了,大家吃了一个团圆饭。

厨房是顾全福和顾舜华父女两个亲自掌勺的,那一桌子菜自然色香味俱全。

几个舅舅尝着那菜,问起顾舜华的饭店,那是一叠声地夸:“没想到啊,现在国内发展这么好了,想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可真是山河破败家园零落,大家都在逃命,结果一转眼,回来了,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了,瞧这一桌子菜,要是搁以前,那怎么也得是王爷皇帝吃的了,现在咱们回国也跟着沾光,能吃上了!”

大家听着,都哈哈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任竞年特意腾出功夫,带着自己爸爸,也带着几个舅舅,四处逛逛,双方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后来聊起来,说起任竞年的母亲,那话就多了。

任竞年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现在,面对自己亡妻的兄长,倒是说了不少当年的事。

还特意提到了刚结婚那会儿,任竞年母亲喜欢织毛衣,做鞋子,她织毛衣手艺好,鞋子也做得漂亮的,当时村里人都求她帮忙,又说起她和村里谁谁关系好,一直来往。

几个舅舅听了许多后,倒是宽慰了一些,听那意思,其实妹妹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乏味,即使失去了曾经的富贵,她也是在认真地生活着,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有滋有味。

而且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是憨厚的,也许能力不足,但至少当年自己妹妹嫁给他也曾经幸福过,这个男人也曾经尽全力呵护过自己的妹妹。

玩了几天后,几个舅舅提起国内的发展,也提起了任竞年现在的事业,便开始聊起来国内投资的事,回国建设祖国的事。

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年纪一把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反复。

任竞年也没着急劝他们,知道他们在国外时间长了,难免听说一些负面的消息,于是在送走自己父亲后,便带着他们参观中关村,参观工厂,也参观农村大集。

这么参观了几天后,看到农村大集上的热火朝天,也看到中关村电子城一条街的熙熙攘攘,几个舅舅想法就变了。

这就是他们的故土,故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也确实应该抛弃个人私利,为故国做出一份自己的贡献。

二舅说是要从美国高校辞职,回来中国贡献自己的力量,大舅和三舅都想在中国投资开办工厂,他们手里有钱,都是美金,这就是引进外资了。

眼看就是农历十月初一,那是送寒衣节,农村人都会选择这一天祭拜,任竞年顾舜华各自交待了自己的工作,给两个孩子请了假,陪着几个舅舅回去了任竞年的家乡,去拜祭任竞年的母亲。

他们走过了长长的一段路途,从火车到公交车,最后是拖拉机,总算抵达了任竞年的老家。

这里的人们包着白头巾,露着红脸庞,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任竞年拿来了糖果给一旁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发了,小孩子们欢快地笑着,抱着糖跑了。

任竞年的弟弟现在已经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回来接替了之前任竞年爸爸粮站的工作。

他有些腼腆,不过做事还算周到。

他先把大家安置下,说是先吃饭,然后去坟地。

不过几个舅舅都有些迫不及待,于是他便带着一伙人过去。

这个时候刚过中午,农村人好多已经上过坟了,路边庄稼地里时不时有一两个坟头,坟头旁边是被风一吹就散的白色灰烬。

秋天的庄稼地里已经收割过了,秋天苍茫,西风吹时,枯叶便在只露出干硬庄稼茬的地里飘散。

任竞年母亲的坟墓就在村西边一块地里,不算大的坟头,没有墓碑,不过旁边有一棵柳树,就凭这棵柳树认坟地了。

坟地上长满了荒草,不过荒草里也有野枸杞,枸杞红彤彤的,已经熟透了,在农村这个满地都是,没人摘的。

任竞年弟弟过去,一把将那些荒草都给薅起来,总算打理出一个干净地儿来:“在这里烧烧吧。”

几个舅舅看了看四周围,其实周围也有坟头,都这样,平时没人打理,就祭拜的时候烧烧,尽个心。

顾舜华也是头一次来,对她是陌生的,心里也难免有些愧疚,这些年奔波于生活,许多事就顾不上了。

她从竹篮里掏出来冥币,又拿来了上坟用的果子,是京八样,特意从北京带来的,想着给这从未见过面的婆婆尝尝。

冥币烧起来了,红色的火苗舔舐着薄薄的纸张,火光升腾,在那火光中,这荒草,这枯叶,这坟头好像都变得清亮起来,清亮到变形。

大家都没说话,默默地烧着纸。

任竞年让两个孩子跪下,告诉他们这是奶奶的坟地,让他们喊奶奶。

两个孩子有些懵懂,不过还是懂事地跪着喊了。

也许是孩子软软的一声奶奶打破了心里的防线,几个舅舅中不知道哪一个,突然哭了出来。

一个哭了,另外两个也哭了。

开始只是低声的哭,后来便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荒芜的坟头前,冥币已经燃尽,轻风拂过荒草,扫走落叶,将那余灰轻轻卷起,白色的灰烬便消散在空中,飘向虚缈的远方。

这个情景本就有些悲凉,况且是在十月初一这样一个日子里。

顾舜华鼻子发酸,跟着哭了,两个孩子眨巴眨巴眼睛,也哭了。

任竞年也忍不住落泪。

甚至连任竞年弟弟,眼圈都红了。

几个老人哭了一场后,鼻涕眼泪都擦擦,倒是茫然地看着那坟头很久。

他们其实想过把自己妹妹的骨灰迁走,但是任竞年劝说后,放弃了。

挪,挪去哪里呢。

他们三个人,如今已经流落异乡,还不知道何处是归年!

而这一片土地,是妹妹在跨过战火和狼烟之后到达的彼岸,是她最后选择的家园。

也许贫穷落后,也许嫁的那男人并不懂诗词歌赋,但是两个人至少相濡以沫,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光阴,并孕育了让她引以为傲的血脉。

这就是她的选择,也是她最后栖身的地方了。

后记:

大舅章含锡,原供职于美国caris生命科学公司,于1988年归国,从事肿瘤分子生物学和临床肿瘤病理学研究,攻克抗肿瘤靶向药物研究难关,自主研发了中国第一个小分子靶向抗癌药,为中国医药科技创新做出了自己杰出的贡献。

二舅章含铭,原为美国名校伯明瑞大学教授,主持研制了世界第一台氦氖气体激光器,于1987年回国,供职于上海精密仪器研究所,成功主持创建了高功率激光装置,为中国高功率激光的成长和发展建功立业。

三舅章含钐,香港华侨华人总商会会长,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在大陆投资上亿建厂,为大陆拓展外贸业务,为祖国引进资金技术,带领海外华侨华人为祖国增砖添瓦。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六零之走进四合院》文案:

这是一部真实到可怕的纪录片,跨越三十七年的岁月,跟踪记录了四个孩子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家庭环境,造就了截然不同的成长历程,父母的格局便是人生抛物线的起点。

***

六岁的乌桃没有上学,她和发小一起捡煤核,捡一天可以换三毛钱,她最大的梦想是彩色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她喜欢橙色的。

那天,她实现了梦想,吃到了糖果,就在那甜丝丝的满足中,却梦到了那部纪录片。她知道自己便是记录片中那个让人扼腕痛惜的对照组。

无数的人对着她的命运叹息,说她的家庭环境已经决定了她人生的必然。

乌桃惊醒,手心攥着的糖果,它突然不香了……

……

许多年后,坐在蓝色全景办公室里接受采访的她,想起童年时的那个梦,她知道,那是她被命运写定的人生中,透过的唯一的一丝光。

第133章番外之日异月新

进了五月, 已经是柳絮漫天飞舞的时候了,街道两边的花圃都开了,草木葱茏, 花香扑鼻,算是一年最好的季节。

住了多少年的新街口四合院传说要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要拆, 反正都这么传,就连大栅栏的大杂院也有了消息。

大杂院里老街坊都拼着劲儿要把亲戚的户口挪移到自家来, 反正能挪的都要挪,沾一点亲的就挪过去,户口在, 到时候就能多分房子。

多少年了,大家都懂了, 拆迁就能发财了, 老爷子老太太没什么挣钱的大门路,全都指望着这个呢。

不过年轻一辈自然有年轻一辈的活头,小二十年过去了,当年和顾舜华那一波的已经是人到中年,各自也都有了自己的发展, 指望着拆迁是希望老一辈改善下居住条件, 至于发财,倒是不太指望了,谁也不缺这个了。

就任竞年顾舜华来说,这几年任竞年公司蒸蒸日上, 集团业务已经做到国外去了,公司市值能数得着中国前几名,谁还指望那点拆迁钱, 而顾舜华自己,御膳人家现在是名声越发响亮了,已经开了二十几家分店,顾舜华自己现在是北京烹饪协会的优秀厨师,是北京总工会授予的北京市业务技术能手,这些年,名气越发大了,手底下培养的厨师不知道多少,可以说是功成名就。

至于房子,早几年倒是买下过几处,光鸦儿胡同的四合院就得七八处,围起来能成一大片了,那都是之前别人贱卖时候,一口气拿下的,也算是一个投资,以后还可以留着给多多当嫁妆。

任竞年集团名下也有一块是投资了房地产,拿过几块地皮,反正慢慢地做着。

所以怎么着,都是不愁房子的。

不过任竞年听说这消息,还是想着先搬家,搬到了后海附近的四合院,那处敞亮,修得也大,三进的院子,还有停车位,可以安置下保姆司机,日子肯定过得舒坦。

于是这几天,两个人都在操心着搬家的事。

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外国留学回来了,二十几岁的年纪,都在任竞年公司干着,不过先从基层做起,多多喜欢研究技术,去了技术研发部,满满学的管理,去了销售部,先锻炼着接触客户。

两个孩子已经谈了对象,不过暂时还没结婚,孩子意思是搬家他们操心好了,让顾舜华出去旅游几天,等回来,这家就搬好了。

顾舜华想想觉得也可以,正琢磨着去哪里玩。

这时候听到外面街道上有叫卖新蒜的,倒是来了兴致,便自己过去看,果然是郊区农民进城卖的,把新鲜的蒜编成辫子挂在三轮车上,满满的那么一车。

顾舜华喜欢新蒜,新蒜有老蒜没有的嫩脆,恰好这个时候也是黄瓜的季节,老祖宗时候就传下来的,砸蒜瓣拌黄瓜,再往羊肉面里一浇,那个味自然好。

如今这种沿街叫卖的已经很少了,买东西都得去农贸市场了,顾舜华便一口气买了几挂,让保姆给挂在厨房廊檐下,乍一看还挺搭配的,有过去那个味儿了。

人有时候就这样,会因为一点小事激发了兴致,其实最近几年,她已经不怎么亲自下厨了,家里也有自己的厨师,只有兴致来的时候才自己动手。

现在看到这新蒜,便有了兴致,过去厨房,自己做一顿饭。

正做着,恰好王新瑞过来了,看到她这样子,笑道:“顾大师傅竟然还是自己下厨,难得,难得!”

前些年王新瑞遇到了国企员工下岗,那个时候国企都不景气,她当然也在其中,下岗后刚开始很迷茫,后来便开始做起了咖啡店面包房,甜点方面也算是借了顾舜华的光,现在生意倒是做得红火,在北京市已经有四家分店了,将来还指望着能做更大。

王新瑞丈夫倒是没下岗,现在已经干到了集团高层的位置,日子过得很舒坦,王新瑞女儿在国外读书后,就没回来,看样子是留国外了。

对于这个,王新瑞两口子当然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想想女儿喜欢,也就随她了。

用王新瑞自己的话说,他们以后不指望女儿了,只能指望亲戚朋友互相搭把手,现在还认了多多当干女儿。

顾舜华笑着道:“要不说你命好,你看你刚过来就赶上了饭门,今天中午留下吃,回头打电话把建辉也叫来,一起吃得了!”

王新瑞:“行啊,我就蹭你们了!”

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现在社会发展快,大家经济条件也都好,先是大哥**p机,之后就都换成手机了,小小的直板手机,一个电话过去那边就接听,可真方便。

那边她爱人正在开会呢,一听王新瑞召唤,说是顾舜华亲自下厨,顿时来了兴致,连声答应着,说等开完会就开车赶过来。

挂上电话,王新瑞便在厨房里一起打下手,一边打下手一边说话:“雷永泉说了,过几天高俊儿子结婚,咱们提前聚聚,商量下怎么给高俊儿子庆祝,怎么也得送一个大礼。”

顾舜华:“嗯,那是应该的,前几天竞年也提这个事呢。”

要说早些年,他们缺煤,高俊没少帮忙,后来高俊媳妇生病了,来北京看,大家也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高俊媳妇需要长期用药,但是老家那里医院没那种药,他们北京的朋友就长期托关系帮着高俊媳妇买,买了再寄过去。

高俊家儿子比多多满满大一岁,是个挺有出息的孩子,学习挺好的,当年高考考到了清华大学,高俊两口子算是没白辛苦。

高俊两口子送孩子上大学,过来后见到北京的大家伙,差点给大家跪下,说这些年他媳妇的命全靠大家伙帮忙了。

前几年高俊儿子公费留学生去了美国,读完了博士回来了,现在在高校当老师,谈了一个对象,马上要结婚了。

而雷永泉自然是发达了,十年前就趁着风潮下海了,有关系有门路的,做房地产,发了大财,任竞年集团下的房产公司还是因为他的带动才投建的呢。

至于常慧,她生下女儿后,读了在职的硕士博士,现在在中国理工大学已经是副教授了,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也很满意,归根到底,曾经渴望过的追求过的,都拥有了,也算是圆满了。

当下两个人就这么商量着,很快羊肉面做好了,孩子回来了,任竞年也回来了,外面汽车嘟嘟响。

任竞年才从汽车走下来,王新瑞爱人也过来了,大家聚在一起,痛快地吃了一顿。

新蒜拌黄瓜,往热腾腾的羊肉面那么一浇,就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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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儿子的婚礼是在五月底的一天,那天大家伙都去了,一起给高俊儿子送了大礼。高俊儿媳妇也是研究生毕业,现在在一家外企工作,高薪人士,两口子倒是挺般配的。

大家伙都替高俊高兴,高俊自己也喜得不行了,他当年也是城里的,不过在兵团结婚生子了,后来也没办法回城了,就这么一直留在了内蒙古,算是融入了其中。

这么多年,他的后代终于从内蒙古走到了北京城,并且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想着这个,简直是眼里都是泪,这些年的苦熬,不容易,但也知足了。

酒席上,他们这帮昔日的好友自然是一桌,觥筹交错间,难免说什么的都有,彼此说起大家的近况,一群人中,现在雷永泉是房地产开发商,顾舜华开饭店,任竞年是公司市值惊人,其他人等也都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有所成就。

就算是下岗的诸如王新瑞,现在开咖啡馆日子也不错。

大家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再想想今天,难免感慨,想着他们这一代人,虽然经历了上山下乡,耽误了一些时候,但是后面得到的机会其实也不错。

那十年耽误了不少人,可他们马上得到了教育机会,这个时候无论是进工厂进机关还是自己干企业,甚至是出国深造也好,前面没什么人,本身人才断档了,有的是位置有的是机会,所以他们这一代人,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等到高俊儿子他们那一辈,也还好,赶上了。

可再到后面,坑全都被占上了,市场经济了,去企业干,房子也得自己买了,福利房少了,日子看起来就辛苦了。

当然了,他们也有他们的机会,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吃饱喝足没挨饿过,长大了接受高等教育,毕业后就是高薪,手机计算机在发展,一切都信息化了,还能上网了。他们在最具创造潜力的青年时代已经享受着二十一世纪的信息化,也将能在时代的浪潮中乘风前行,去体验去开创那些他们也许没机会看到的。

一般人吃吃喝喝的,说得来劲,当然也提起过去的种种,喝多了后,难免想起过去种种,最后一起干杯。

“他们年轻人永远不会懂的,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的友情,那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友情,比亲人还亲呢!”

这话说得大家眼里都有些湿润。

是的,时代变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明白那个时代,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明白都多少年了为什么彼此都那么亲近。

只有他们自己记得,在那苦寒的荒漠中,他们是怎么一起熬过来的,那里的苦寒和激情,让大家的骨血锻造在一起,成为了没有血缘的手足同胞。

王新瑞想起过去,突然来了一句:“豆饼,啊,我最爱吃的豆饼!”

她这一说,常慧眼圈都红了:“对,我还记得我们那年吃的豆饼,烤着吃,可真好吃!”

顾舜华听这个,就明白了,看向任竞年。

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王新瑞便笑起来:“当年竞年还是排长,他偷豆饼给我们吃呢!”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那年头,大家好像都偷过豆饼呢。

豆饼那是喂牲口的,但是那个东西也能填饱肚子,饿极了,吃起来可真香。

到了这个时候,真是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让饭店上豆饼,说是要吃豆饼!

更有人干脆唱起了歌,唱的是曾经的老歌《欢迎你啊——-兵团的赤脚医生》。

“月色朦胧,马蹄轻轻,晚风传来阵阵歌声,歌声回荡在草原的夜空,歌声把牧民的心弦拨动。

啊啊啊————”

**************

婚礼结束后,大家又陪着高俊夫妇说了好一番话,提起来将来种种,其实大家都劝他们干脆过来北京得了。

“现在也无所谓户口了,又不像以前都是计划供应,现在有钱怎么着都成了!”

大家纷纷赞同,确实时代不同了,以前人都是被户口被粮食供应拴着,组织关系在一个地方,人根本没法离开,但是现在不是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然而高俊夫妇却不想,他们说已经习惯了,朋友同事都在内蒙古,不想离开了。

听到这话,大家想起高俊也是拼命想离开的,二十多年了,能走了,倒是不愿意走了。

高俊笑着说:“还真是习惯了,离不开了,就这么着吧,让孩子自己在外面闯荡吧。孩子在北京,由你们帮忙照应,我也放心。”

大家听着自然都应承着,纷纷表示高俊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

一时又说起等有时间,大家要回去内蒙古,要去看看曾经下乡的对方,看看他们昔日的生活,高俊顿时来了兴致,大家一起商量起来,甚至还开始集资了。

这么说话时,顾舜华中间去上洗手间,谁知道出去后,恰好看到一个人,看侧影,高挑清瘦,倒是有些眼熟。

她没敢认,便多看了几眼,那个人恰好回头,于是便认出来了,果然是陆问樵!

当年陆问樵去德国,本来以为过两年也就回来了,谁知道竟然一直没回,就留在德国了,之后果然娶了一个德国金发碧眼的媳妇,生了两个混血。

他们过去日本这一批,大家伙时常聚一聚,偶尔间也会说起来陆问樵,于是知道陆问樵的情况,后来大家建了企鹅群,自然把远在国外的陆问樵也拉进来,还能彼此聊聊天。

顾舜华也和陆问樵是好友,但是也就干巴巴地打个招呼,多余的话,隔着网络,隔着那么多年头,谁也不多说什么了。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上个月,陆问樵说他打算回国了,北京饭店邀请他过来,过来后先是按照高级技师的待遇,过两年后就是行政总厨,他也是想家,便要带着妻儿回来。

之前大家还说到时候给他摆接风宴,没想到突然间就看到了,也是惊讶。

陆问樵默了片刻,走上前,笑了:“好久不见,你倒是和以前没大变化。”

顾舜华忙也笑了:“你也没什么变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问樵:“回来后家里事情太多,便想着过几天安顿下来再和大家伙说,到时候一起聚聚。”

顾舜华道:“那敢情好,等你安顿好,一起吃饭,到时候把你的爱人还有孩子带来吧,也让我们看看,向黎还说呢,说你家是混血儿,肯定特别好看!”

其实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只好找点话题,不然总觉得有点尴尬。

特别是两个人加了企鹅后,彼此的沉默和距离让这一刻更尴尬了,毫无准备遇到了,连该说点什么话都没腹稿。

陆问樵听了,笑了笑,却是道:“我的妻子和孩子留在德国,暂时不会回来了,我自己先回来。”

顾舜华自然意外,之前说都一起回来的。

陆问樵:“他们习惯了德国的生活,回来不适应,再说孩子也得准备学校演讲和考试,没时间,家里老人年纪大了,我总不好一直留在国外,也到了尽孝的时候了,所以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顾舜华点头:“嗯,说的也是,我们这个时候,老人年纪大了,还是守在身边比较放心。”

顾全福现在倒是还好,继续在烹饪学校教学,只不过一周一次课,属于烹饪学校供着的人物了,但是陈翠月身体却很不好,年纪大了,也说不上来什么大毛病,但是各种小毛病不断,腰椎间盘突出什么的,心脏也不太好,血压也高,反正时不时要去医院。

如果人在外面,老人真出事,不一定能赶上,赶不上的话,小毛病还好,万一是大毛病,那就后悔一辈子了。

陆问樵:“是,所以我不放心,可是两头不可能都顾上,还是回来吧,做人子女,这辈子不能尽孝,就在国外,总觉得不是事,再说其实我也挺想回国的,在国外待腻了。”

顾舜华:“回来也挺好的。”

陆问樵笑着说:“你现在做得不错,我在国外也听过你的大名,说起来,我们那一群人,现在就属你发展最好的了吧。”

顾舜华:“我啊,也就是凭运气了,反正做什么都有做什么的苦头,一个人执掌这一摊子,挺累心,像你去大饭店做,做的级别高了,多舒坦啊!”

正说着,雷永泉他们喊着合影了,顾舜华就忙和陆问樵说了声,陆问樵连忙说你先忙吧,于是顾舜华也就先回去了。

***************

坐车回家的时候,任竞年问起来,顾舜华便把这事和他说了,任竞年:“他妻子竟然没跟着回来,那估计夫妻感情也一般。”

顾舜华:“那也不关咱们的,人家感情怎么样,不好问,反正人家怎么说,咱就怎么听着呗。”

任竞年笑看她一眼:“我也没说什么啊,就随口提一句而已。”

顾舜华好笑:“那可不!”

要说当年的事,其实都过去差不多二十年了,人家早就结婚生子了,就算现在感情一般,那可能的原因多了,怎么着也和自己早没关系了。

这些年,也见多了,发财的离婚的养小蜜的,甚至包小白脸的也不是没有,反正夫妻嘛,到了一定年纪,又遇上这坐火箭一样往上飞升的好日子,火烧腚坐不住,心里没个成算的,干出什么事的没有。

当然了,陆问樵未必因为这个,可他这还是跨国婚姻呢,里面的道道又不是一般人能说清了,多年前的好友隔着老大一层,更不可能知道里面底细。

之后顾舜华也就没多想,谁知道过了两周,当年一起去日本的这一波朋友到底是聚了一波,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的,喝高了,陆问樵也就提了。

说是确实已经打算离婚了,孩子一人一个,到时候他带着一个回中国。

为什么离呢,一个是感情淡漠了,另一个是他想回国,那德国妻子想留在德国,反正谁也不想让,最后闹腾起来,干脆各回各国了。

大家就劝他,还年轻呢,回国再找一个也一样,你这样有钱有才有貌的,怕什么!

陆问樵笑笑:“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我这些年在外头,说是安家落户了,但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在那里是个客人,我想回国,我这个人就是爱国情结重,现在回来了,好好养孩子,孝敬老人,再把工作干好,我就知足了。”

大家自然赞成,于是开始说起钻石王老五来,说你就是钻石王老五,这样才叫潇洒呢!

这么说着,不知道怎么提起来顾舜华,大家就起哄,说顾舜华现在出书,已经是作家了,大家都得捧场,还得找她签名。

顾舜华的书确实出版了,已经两本了,都是谈饮食文化方面的,第一本上市后卖得还可以,第二本才上市,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她听了,干脆道:“你们说我是作家,那我就自称作家得了,回头我拿来,签名了,一人送一本!”

大家都哈哈笑:“行,把你书拿来,放我们饭店门口,没准还能沾你点才气呢!”

顾舜华自然应着,反正夸她的话,她照单全收,都不带谦虚的。

其实大家这些年都还不错,本来嘛,八十年代就是大师傅了,混到现在,只要身体好的,绝对熬成大师了,不是出去单干挣大钱,就是在高档饭店里被捧着行政总厨,一个个走出去绝对人人都敬着。

只不过和曾经的老朋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年轻的时候,开始乱开玩笑罢了。

大家散了的时候,钱向黎和顾舜华同路,钱向黎喝了酒,顾舜华没喝,便开车送她。

路上,两个人难免说起陆问樵,钱向黎叹道:“他其实就是太死心眼了吧,非要回国,现在国外多好,福利好,比国内不知道强多少呢!”

顾舜华:“不是说他家里老人思想上都比较保守嘛,还是想让他回来,估计这方面他也不少压力。”

钱向黎:“据说当初和外国人结婚就和家里闹得不痛快,他是一心要娶,家里没办法。”

顾舜华想想当初,也是叹了声。

她当然忍不住想,如果她不认识陆问樵,陆问樵是不是就不会去德国了,当然了,这种想法里难免带有一种好笑的自恋和自以为是。

其实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情深义重,当年的那点好感,早消失在二十年的岁月里,也许他离开的时候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过几年也就淡了吧。

至少现在,重逢的他们,也就是客气地说说家常,多余的,再没有一句了。

钱向黎瞥了顾舜华一眼,简直是把她的心思猜得透透的:“你想得对,又不是你让他娶德国美女的!当初人家结婚照上,看着挺意气风发的!”

顾舜华便笑了:“算了算了,别想了,赶明儿咱还得开会呢!”

钱向黎:“嗯,早点回去睡吧。”

明天开会,要讨论公司第三十四家分店的开设选址问题,需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番外把那个哥嫂那个人命案写了。

鸦儿胡同四合院的梗前一段疯传,1套5进院+4套3进院+26车位地库的超豪华组合!我不能有,但我女主可以有!

另外上一章提到人才流失,文中写到了男主的二舅舅是庚子赔款留学生,这是当时美国的一个计划,他们把清政府的庚子赔款退回来,要求这些赔款送中国人才去美国留学,那都是精挑细选顶尖人才。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及之前,几乎你所能想到的绝大多数(几乎所有)大拿,全都是庚子赔款留学生。

中国自己培养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历史缝隙里漏人了,1949年建国,1952年院校调整修改专业设置(学苏联),之后60年代中期你们知道的,所以这个历史空当自己培养的人才极少极少了。

第134章番外之陈年旧案

章兆云那年生女儿的时候难产, 是顺转剖,之后大出血,差点没命了, 好在最后转危为安。

因为这个,后来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该想的办法想了, 但还是虚, 不能像以前了。

顾振华为这事对章兆云很愧疚, 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用心照顾她, 以至于家里一些事, 自己能做的尽量自己做,后来他提干, 当了副厂长, 家里条件好了,更是请了保姆, 不让章兆云干什么活了。

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章兆云工作上没什么大起色, 就是上个班而已,不过她在家里倒是喜欢画画, 她爸收藏了不少名画, 后来都给她了, 她看得多了, 自己慢慢临摹着, 竟然也临摹得有模有样。

再到后来,自己养花养草,便开始画花草,一来二去, 也出了一点小名,上了报纸,她的画拿出去卖,大概能卖几千块了。

肯定不算什么大出息,但章兆云也知足了。

顾振华收入不错,家里不缺钱,章兆云要的是那种满足感。

她有时候就感慨,说我年轻时候可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谁知道现在竟然修身养性开始画画了呢,说小时候我一提起画画就不耐烦呢。

要不说人这一辈子,不一定走到哪一步,不一定遇到什么事呢。

那天她去参加一个画展回来,天挺热的,她便打了一辆车,等从车里下来,撑开伞,正往家走,前面就看到一个人,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约莫四十多岁,五大三粗的。

她看出对方好像想和自己说话,便有些疑惑。

对方看上去憨厚木讷,走上前,之后犹豫着说:“你好,请问你是章女士吗?”

章兆云:“您是?”

对方连忙自我介绍:“我叫唐铁辉,我是苗秀梅的爱人!”

苗秀梅?

章兆云愣是没想来,心想您哪位啊!

唐铁辉看出来了,只好解释:“苗秀梅是您爱人的前妻。”

他又赶紧补充说:“也不算前妻,就是他们曾经结过婚,为了办户口的事!”

章兆云恍然,恍然之后纳闷:“您找我是为了?”

苗秀梅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消失了很多年,她完全不记得这档人这档事了,没想到有一天苗秀梅的爱人竟然找上自己。

唐铁辉自然也觉得尴尬,不过还是解释道:“是这样的,当年不是有一桩案子吗,就是他们下乡的时候有一个人被勒死了,还有一个女人跳河了。”

这下子章兆云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她太记得这件事了,当时为了这个事还犯愁呢,毕竟严打,不敢和这种事沾边!

没想到,事隔过年,又提起来了!

她惊讶:“什么意思?您找我什么意思?这个案子怎么了?”

唐铁辉:“前几天,秀梅被带走了,公安局说,怀疑她是嫌疑人。”

章兆云:“嫌疑人?”

唐铁辉便有些激动起来:“对!秀梅那么好的人,他们竟然怀疑秀梅是嫌疑人,秀梅平时连鸡都不敢杀,她说杀生不好,怎么可能呢!可现在,她冷不丁被抓起来了,我也打听不到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章兆云:“那就问公安局啊,咱们可是社会主义社会,法制健全,公安局怎么查的,有什么证据,你得问公安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唐铁辉:“问了,问不出来什么,现在需要证据,所以公安局找了你的爱人顾振华做证据,但是他说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就是不愿意给秀梅做证,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证人,一个不在场的证人!没有证人,秀梅可能就被冤枉了!”

章兆云:“你既然要找他,那你找他去,你和我说也白搭啊!”

唐铁辉:“我求求你了,章女士,你就帮帮忙吧,我儿子马上要结婚了,我闺女才毕业了,也在相亲,我家里一堆事,如果秀梅出事了,那我家里这事怎么办呢!”

章兆云:“请你不要拦着我,有什么事,你找他就是了,我做不了他的主。”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既然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绝对不会因为记恨谁而特意说不知道,这不是他会干出来的。

既然不知道,那怎么可能因为你来求,就给你做伪证呢!

唐铁辉眼圈都红了,恳求道:“章女士,秀梅是好人,她这辈子不容易,我求求你,帮帮她吧,他们既然当初做夫妻,总应该知道什么,让顾同志好好想想,看看怎么帮我们一把,这万一被冤枉了,那我们日子怎么过啊!”

说着,他噗通一声,竟然跪下了。

章兆云赶紧后退,这种大礼她可真是受不起!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都是人了,全都围观,指指点点的。

唐铁辉:“章女士,求求你了,我真是没办法了——”

章兆云:“别别别,你可别这样,公安局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们不可能给你乱作证,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跪着也没用!”

说着,她转身就往回走,她不想理这些人,这都什么人哪,还道德绑架了!

恰好这个时候,顾振华回来了,看到这情景,怒了,上前指着唐铁辉道:“唐铁辉,我可告诉你,我妻子身体不好,你别来骚扰我妻子,你要是骚扰我妻子,我直接报警你信不信?我妻子要是被你惊吓到,我和你没完!”

说着,他握了章兆云的手,赶紧护着回家。

等回到家里,开了空调,他又去给章兆云倒了一杯水,这才问:“没事吧,没吓到你吧?”

章兆云握着水慢条斯理地喝着,其实她没被吓到,而且她身体根本没他以为的那么差,早养好了。

只是他好像习惯性觉得她很弱她很弱。

她也乐得享受他的呵护,还挺受用的。

她喝着水道:“没事,你就说吧,到底怎么了,他找你了?没听你和我说啊。”

顾振华:“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本来想着不和你提了,省的你操心。”

毕竟当初因为自己卷入这个案子中,章兆云各方面找关系,担心不少,现在如果让她知道,怕她多想,想着干脆不提了。

谁知道唐铁辉竟然找上了她呢!

章兆云:“当初公安局找咱们,可是重点怀疑你,怎么现在不怀疑你了,竟然怀疑她了?而且这个案子多少年了,都二十多年了吧,怎么突然重新又开始了?”

顾振华:“具体怎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村里有一处老房子,是当年生产大队的办公处,早就没人住了,今年下大雨给冲塌了,于是就干脆铲平了做绿化,谁知道修整的时候,在墙缝里发现一块布,上面带着血,那块布他们被查了查,应该是一块手帕,手帕是苗秀梅的。”

章兆云听着纳闷了:“这件事真和她有关?我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呢!”

顾振华:“本来只是一块手帕,也不至于就非要认为是她,她还可以说是那个女人借了她手帕呢,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又有当时的副大队长站出来说,当时他看到一个人影,好像就是苗秀梅,不过那个时候严打,他正好和一个寡妇相好,如果他出来作证,怕人家问起来他怎么那时候跑出来,不好解释,怕牵扯进去,就没敢说。”

章兆云“还真是她?我听着都怕了,以前我还揶揄过她,这万一是她,她没要我的命,算我福气?”

顾振华:“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公安局怀疑她,她丈夫唐铁辉想找我作证,可是我当时恰好和其它知青在讨论回城的事,没在家,她是不是出去过,我也不知道。”

章兆云:“我就知道你肯定真不知道,你要知道,不可能不给人家作证,那个唐铁辉也是脑袋有问题,非要跪着求,别人不知道他求了算什么,还能给他做伪证吗?”

顾振华:“他们家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房子拆迁了,听说赔了四套房子,另外还给了三百万,这辈子至少不用愁了,现在儿子要结婚,女儿也谈着对象,本来挺好的日子,肯定不愿意出事,他以为求求就有用吧。现在他知道我们家住哪儿了,最近我们先去别处住,等这事过去再说,免得他再来骚扰。”

章兆云:“好,不过我干脆住舜华那里去吧,他们不是最近才搬了新四合院吗,我看着打整得不错,挺喜欢的,正好和她混混去。要是搬咱海淀的房子,就咱们两个住,也挺没意思的,冷锅冷灶的,还得收拾。”

顾振华:“好,那马上和舜华打个电话。”

章兆云和顾舜华关系一直不错,姑嫂两个人挺亲的,有些话章兆云不想和顾振华说的,都会和顾舜华提提。

现在顾振华给顾舜华一说,顾舜华自然举双手赞成:“才搬家,这边房间挺多的,我马上收拾一间出来给你们住。”

章兆云:“可别那么麻烦,不用特意收拾,之前你给爸妈准备的那间,爸妈不去住,我现在不是正好沾光了?我就住那间,挺好的!”

顾舜华笑了:“行,你赶紧过来吧,咱们一起吃好吃的!”

提起吃来,章兆云兴致来了:“好好好,我马上去!”

****************

顾舜华现在自己开着饭店,不缺钱,也不缺资源,整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琢磨好吃的,偏偏章兆云最大的爱好就是品尝好吃的,这姑嫂两个人也算是一拍即合了,天天凑一起就是吃吃吃了。

好在两个人的体质来说都是怎么吃也不胖,要不然估计都得愁着减肥了。

顾舜华这次说有好吃的,章兆云过去一看,还真是好吃的。

主菜是白切鸡。

这白切鸡的讲究,关键不在厨艺,而是在鸡,现在市面上的鸡一种是家里养的土鸡,一种是饲料喂养出来的鸡,顾舜华饭店里自然不用那些饲料鸡,那东西就是糟蹋厨艺,她都是用土鸡。

不过这次她的白切鸡,却比一般的家养土鸡更讲究,那是专门喂了酒糟和野地里肉虫子的鸡,鸡的味道就格外鲜美肥嫩。鸡是喂养十六个月到十八个月的,时间短了还没长肥,时间长了就柴了。用这恰恰好的鸡肉滚水里烫一遭做白切鸡,那味道自然是绝,都不需要太多厨艺,怎么做怎么好吃。

这也是顾舜华自己特别建的自有农场,头一茬养成的鸡,还没在饭店里卖,自己先尝尝,也让章兆云这美食家先把把关。

白切鸡上来后,章兆云连连赞叹:“这可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鸡了!”

这鸡的味道真是好,关键是好在鸡养得好,那么好的鸡,加上顾舜华的手艺,绝了!

等吃饱喝足了,章兆云才有心思逛逛顾舜华家的这四合院,三进的院子,比之前阔绰了不少,古色古香的,院子里有池水有竹子有喷泉,还弄了停车位。

她赞叹连连:“你这是过上了资本主义生活!比过去的王爷也不赖了!”

顾舜华笑叹:“时代变了,咱们享受的,王爷也未必享受到啊,王爷哪知道什么叫电灯电话,哪知道互联网企鹅群,又哪知道飞机地铁呢!”

章兆云忍不住哈哈笑,笑过后,也是感慨:“我想起来了,咱小时候还说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呢,现在咱们竟然不稀罕楼房了,电灯电话也是日常必备了。”

那时候,难免会觉得,骗人的吧,哪至于那么好,结果现在都有了。

生活日新月异,人都想不到能走到哪一步!

顾舜华点头:“嗯,是,前几天多多还说呢,说小时候她还挺想看电视,可是又要早睡,又要停电的,她躺在那里就想,要是有一个小电视,让她睡觉躺在那里拿着看多好。那个时候,这就是小孩子做梦呢,怎么可能呢,电视得有天线,得那么大,怎么可能让她拿着,现在可倒是好,前几天竞年过去参观一个科技展,还真有这东西了,就这么大,比一本书大不了多少,就跟电脑一样,能播放电视视频了,真和她小时候想得差不多!”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又吃起来下午茶,章兆云这才把苗秀梅的事说给顾舜华听。

果然,顾舜华吓一跳:“真的是她,不至于吧?你怎么没早说!”

章兆云动动眉毛,叹:“我来了后,一看到你的白切鸡,我就觉得,不能让你就着这种事吃白切鸡,影响心情,等吃完了说吧;等吃完了,我又觉得,得让你好好消化消化,还是等遛弯过后说吧。”

顾舜华品一口茶:“现在也糟蹋我的茶。”

这是好茶呢!

章兆云噗地笑出来:“得,反正我说了。”

顾舜华:“怪不得你巴巴地跑来,也行,这两天你留我这里和我作伴,家里有保姆有司机的,他要是敢来,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话,顾舜华详细地问了情况,更觉得这事瘆人。

她叹了一声:“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看看最终结果如何。”

章兆云:“也不知道你哥这是什么命,招惹的都是什么啊,幸好遇上我,我常和他说,遇上我,你这是积了八辈子福!”

顾舜华笑起来:“那可不!不过也是你本事,把我哥改造得好,我哥以前就是一榆木疙瘩,你瞧他现在,其实还挺能干的,事事周全,做事说话都有一套,这些年事业也发展得好,我都没想到他能到这一步,我一直以为,他顶天了当一个高级技术人员,就这么混着了。”

章兆云:“你再这么夸我,我就要飘了。”

顾舜华更是笑道:“本来就该飘的,对了,嫂,我新门店要开张,回头得麻烦你给我画一幅画,给我撑门面!”

章兆云:“行,要什么样的,你回头给我详细说,我抽空就给你画了。”

***************

章兆云就这么住下了,顾振华下班后也过来了,住在之前给顾全福陈翠月准备的老房子里,晚上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还能凑一桌打打麻将,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至于苗秀梅这个事,后来自然也托人打听,开始的时候听不到消息,过了那么几天,才陆续知道一些内幕。

据说苗秀梅家里也托关系了,毕竟是本地人,又在工厂里上班这么多年,各方面拐弯关系肯定有,结果托了也白搭。

说是利用了高科技,验了什么dna,反正听别人转述的消息也不作准,大致那个意思,最后苗秀梅总算承认了。

其实这还真不是她杀的,但她也确实逃不了关系。

当年顾振华要回城,大家都是北京的,都可以回去,本来是假结婚,把婚一离,就这么各自回各自的就是了。

但是苗秀梅却不想,她想跟着顾振华落大栅栏户口,顾振华也就应了,毕竟都帮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怎么也成全她。

苗秀梅因为这个,自然是高兴,可谁知道也是不巧,她和顾振华商量这个事的时候,恰好被大队长听到了。

那天苗秀梅干活,就被大队长瞄上,意思是我知道你秘密,你们假结婚,你就是为了躲着我,既然假结婚,那我现在和你怎么样,你也没法,他顾振华管不着。

苗秀梅急了,便赶紧要躲开,谁知道大队长却说,要把之前苗秀梅偷了大队里糙米的事说出来,苗秀梅被他要挟,只好缓兵之计,先稳住他。

那天也是巧了,恰好另一个姓陈的女青年要去大队打结婚申请报告,那个大队长淫性大起,便欺凌了那个陈同志。

陈同志被欺负的时候,恰好苗秀梅想着过去找大队长了结这件事,她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陈同志羞愤难当,哀求苗秀梅不要外传,苗秀梅想利用这件事,免得大队长找自己麻烦,便威胁陈同志,必须把这事传出去,让陈同志去告大队长,大队长出事,就没功夫咬自己了。

陈同志哪肯,在农村,女人出这种事这辈子就完了,那就是逼她去死。

两个女人争执之下,大队长却来了,撞破,威胁两个女人,苗秀梅想金蝉脱壳,撇清自己,陈同志绝望委屈,觉得自己被两个人欺凌,于是羞愤之中拿了刀。

最后一团混乱,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队长死了。

到了这里,陈同志说是苗秀梅杀的,苗秀梅说是陈同志,两个人差点闹起来,最后都冷静下来,决定一起把大队长给偷偷埋了,这样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显然对两个人都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事情传出去,他们就算能推到对方身上,自己只怕是名声扫地,陈同志别想结婚了,苗秀梅也别想回城了。

也幸好那是冬天,天冷,藏好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味儿,两个女人花了三四天时间,总算是把死去的大队长给藏好了。

藏好后,算是没这回事了。

至于陈同志为什么跳河,苗秀梅自然是坚决不认的:“这个我哪里知道,人是她杀的,本来我是帮她埋了尸体,谁知道她后来就跳河了!”

这个案子就这么成了一件无头公案,主要是没多余的人证,也无法分辨当年到底是苗秀梅杀的,还是那位死去的陈同志杀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案件不胫而走,竟然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开始研究这个尘封二十多年的杀人案。

甚至有人在论坛上各种摆证据分析,分析得还有模有样。

最后,经过公安办案民警对当时细节的各种分析以及推理,推断出当时拿刀的确实不是苗秀梅,而是那位跳河的陈同志。

至于陈同志跳河,看起来应该是因为这件事受了精神刺激。

不过苗秀梅自然也难逃关系,在这个事件上,她起到了辅助的作用,算是从犯,最后法院宣判,判了六年,这件事算是了结了。

消息传来后,大家难免有些唏嘘,不过也就这样了,毕竟这个人在二十年前已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唯独顾舜华,想起昔日种种,感慨又幸运。

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浩瀚宇宙中,在某个也许她不知道的几维空间里,或者说,在茫茫人生选择的无数道路上,存在那么一个空间,那么一个岔路口,自己的哥哥自始至终没能从乡下回城,就留在那里了,就替人顶罪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事。

因为赶上某个特定时期,太容易出事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柔弱善良的女人,大家首先怀疑的可能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不过看看哥嫂的笑脸,还是感谢这一切。

人生岔路口,机缘巧合,他们走向了最幸福的那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时间大概是零几年吧。

可能大家认为网络热点什么的是二十年代的元素。

但其实,中国最初的网红芙蓉姐姐就是零几年在论坛上红起来的,那个时候网络就很发达了网恋网红热点什么的也是有的,只不过载体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