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都是瞒着妻子也瞒着女儿的,以曲折巧妙的方式。
“贼性不改,我就觉得她一定被魔鬼迷惑了才会如此痴迷于那样可怕的事,”芬妮点燃了烛火,黑暗渐渐降临了,她偶尔会想弗洛伦斯现在的地方是怎样的时间怎样的环境,但对于医院的糟糕印象和护士的低贱行为总会让她止住思绪,并且怒火丛生,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小女儿了,当初的教育一定出了差错,“我是那么的为她着想,可她呢?既不愿意参加舞会也不愿意整理家务,天天捧着她那些破书,白天捧着,晚上也捧着,被我们制止之后就偷偷捧着,啊啊…魔鬼为何就不肯放过她呢。”
“……”听完妻子的牢骚,威廉沉默不语,他以前也常常这样质疑着女儿的行为和动机,但这么久了,双方都在逐渐妥协,女儿选择了最为激进的方式却也是最为有效的方式,妻子不再天天念叨,而女儿的情况又在时刻掌握中,这算是相对最为平稳的现实。
只是对于魔鬼之说,他当然不会相信的,那孩子从小便信仰虔诚,以至于早年跟随牧师一起去照顾病人伤者,这样的孩子和这样的生活环境魔鬼恶魔之流又怎么会接近呢?
“阿嚏!”与此同时,相距数个国家的距离,伏案写作的少女打了个喷嚏,这也稍微引起了一旁准备离开的院长注意。
“弗洛伦斯,注意休息。”
“谢谢关心,不过没事的,我还没有生病。”抬起左手来轻轻揉了揉略显麻木的右手,南丁格尔瞥了一眼那做好一切出行准备的老太太。
“这样最好。”挑了挑眉,对于这位明明有着大好前程还要投奔这里的古怪女孩儿,这家医院的院长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习惯了接待死亡,生者的经历没什么吸引她们的地方,现在的身体才更为重要,“我走了,值班完了记得关门。”
“嗯。”从鼻子里嗡出回应,南丁格尔继续着绘图,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不让铅笔印被手掌擦花。
桌上的提灯没有专用来照明的油灯明亮,映照着细小的文字让人头晕,而她也是人,稍微有些昏昏欲睡的她会起身为自己倒一杯咖啡来驱散愈加浓厚的睡意,这样的过程要尽量轻手轻脚,不然在安静的夜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容易传递起来,吵醒这安睡的医院。
不过声音还是会有的,这种时候四下便会传来轻轻地哼声,那是伤员和病人痛苦中的呻 吟,当然也可能单纯只是梦呓。
空气中除了咖啡的香味外更显浓郁的是药水味,,除此之外,鼻尖还萦绕着另一种异样的气息,带这些许的腥味,那是血气,每当嗅到这样的气味,她便会从护士裙的前兜中掏出怀表确认一下时间,然后喝光杯中最后的咖啡后起身。
她这是她的加班,属于职责之外的行为,也是她为什么会用提灯而非更合适的照明用油灯的理由,这方便她巡视病房。
单手拎起提灯的把手,用着渐渐已经熟悉的技巧来迈出几近无声的步伐,走在绵延不断地走廊上。走廊的一侧有着微弱的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但这样并不能给出怎样的清晰度,反倒为走廊更添一份阴森和诡异。
这也是医院的困难之一,这个时候还没有电灯之类的东西,夜晚的医院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鬼魅容身之所,很少有人愿意再这样的环境下漫步,而弗洛伦斯已经习惯了,看着那些病床上平静的沉浸在梦中的面庞继续前进着,这些安稳的面容能给她平静,不过既然她会嗅到那血气,那这些人就不是她要查看的人,所以她在确认过这安宁后,缓缓地走进转角,巡视下一个病房,踏足下一个走廊。
她继续巡视着,身影被灯光映照在墙壁上,偶尔会看到玻璃壁橱中那些纱布和消毒水之流的医疗用品,然后她会挪开目光,听着自己脚下那些微的声响,心头略微的颤栗。
她偶尔会觉得病房内除了自己与病人外还有其他人存在,又或许不是人,因为那种阴冷的气息太过鲜明,护士们都不会将它视作什么良善的存在,她们会感受到一种无法脱离的恐惧感,于是口耳相传,那是死神。
南丁格尔没有质疑这一点,所以她会来巡视,也许仅仅几分钟的差别,站在病人床前哄他入眠的并不是黑色长裙的护士,而是黑色长袍的存在,她没跟人提过,她如此坚信的原因是因为她亲眼见过,见到过那黑色长袍的死神,永远看不清模样,身边环绕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火焰,站在病床前,似是催促人陷入永恒的长眠。
那一刻她的心底彻寒,感觉得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但她挣脱了那种感觉,冲了上去拾起架子上的医疗用具,投入了抢救病人的战争中,待她结束后满头大汗的昂起头来时,那个身影就消失了,好似去收割别的灵魂。
“咳咳咳……”
这时,痛苦的咳嗽声撕裂了这医院的平静,病房内的其他病人要么缓缓醒来要么发出不满的抱怨甚至怒骂,而她也立刻赶了过去。
这就是她嗅到血气便要巡视的原因,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嗅觉,只要血气弥漫,那么必然有人伤势恶化。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便有了夜晚巡视的习惯,有人觉得这位护士长莫名其妙,同行们更是难以理解她是如何抗拒着恐惧巡视着死神看管的医院的,不过这就要谈起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有时候察觉到了问题,却不一定能解决。
就像现在,当她急匆匆的赶到时,病人的脸上已经彻底没有血色,也不再有呼吸,在检查完毕之后,她只能沉着脸赶去联络死者家属,死亡的降临对于重症病房来说并不罕见,但她临走前还是抬起头来,看着那天花板的一角,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出现,她便回过头去,全心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