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他很明白，他已经是恶魔了。

然而他一直以惯有的方式行动，以惯有的思维思索问题，但丁曾经让他不要舍弃自己的初衷，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对这句话太上心，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了，哪怕总是自称恶魔，但他至始至终都被周围提醒着，他是人类。

他就这样接受了这个答案，心安理得的使用者恶魔的能力和力量，再然后是英灵的能力和力量，甚至是同化后的龙血对自己的影响也一并纳入，心里却在麻痹着自己，执着于人类的身份甚至于影响自身。

这真是他羞于启齿不肯承认的事实，他的人生积累和他的思维方式本不该犯下这样严重且愚蠢的错误，很早以前他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个事实，因为他很聪明，精擅于分析，但是他还是有些小心思，想把这种状态继续维持下去。

但是阴差阳错，八重樱怼到了门口，漏风的纸门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本想继续拖下去的，但是被指出来了他也不会辩解什么，这个他给自己编织的梦是顺其自然的存在着的，只要没有外来力量的干涉，他就会继续下去，而现在这个梦到头了。

他自己也该醒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就像南丁格尔一样。”

八重樱看着明显唤醒了恶魔的力量导致瞳色变换的古道，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古道这样虚弱的声音，这样低低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哀求，金色的虹膜不再有光发散，血色的瞳孔一点凶狠都体现不出来。

这种画风不属于基督山伯爵也不属于恶魔，但是属于古道，曾经在那研究所下方的监狱中，将自己手腕砸的血肉模糊的青年就是这样。

那时候还没有八重樱，而八重樱也不曾见过这样虚弱的古道，对她来说古道从一开始就坚强到了她难以理解的地步，那时候的古道年龄还是真实的，一个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怎么面不改色的与恶魔搏斗厮杀，哪怕胸口被贯穿也只是闷哼一声。

简直就是钢铁。

可现在她看到了这个人的软弱，每个人都会有软弱的地方，但是往往被层层盔甲包裹着，很少有被扒出来的机会，而这个人的软弱……有些特殊。

但凡正常人也很难有‘是否为人’这样的烦恼，这类人要么被称为中二病，要么被当做疯子，而好的一批，会被当做哲学家。

但古道只是设身处地的思考自身而已，那些中二病、疯子、哲学家都处于空想的层次，没有古道‘务实’。

八重樱只是个巫女，她对人生也稍微有些感悟但还做不到瞬间明白古道的烦恼到底是什么，但是，看到如此无助的像个少年的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的沉默？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张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他，内心带着满是平静，上一个这样平静的拥抱她的人，是卡莲，现在她也可以怀抱着这样的平静拥抱别人了。

“不用勉强自己的。”她低声说。

但这声音凑的很近，清晰地传入怔住的古道耳中，登时有些难受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那些本被他赶进房间的最角落中，被狠狠地踏足于脚下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恶魔是不应该流泪的。

“我知道的，人类的判定方式是很多样的…”古道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八重樱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松手的继续抱着他，她能感受到古道此刻的状态近乎于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但所幸这具身体的力量还算不错，至少支撑一个一米八四的男人不成问题。

“我也知道，有比恶魔还恶魔的人类，有比人类还人类的恶魔……”古道的声音很低又很慢，絮絮叨叨的好似自言自语，八重樱也没有去打断，只是感受着怀中的少年微不可查的颤抖，“能证明自己是人类的方式有很多，人心也是个复杂的东西很难予以定义……”

“我坚持的东西在很多人看来，他们都会觉得愚蠢，甚至于我自己都会觉得愚蠢，我明明想通了一切，但我还是想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我想这样回去，回到家里。”

“我以前的记忆也不怎么好的，出门老是忘记带钥匙，去上课还会忘记带手机，甚至忘记带笔，连打理好的垃圾袋也会中途想起狂奔回寝室把它们拉走……这些我都记得，我还甚至不用看手机里的相册就能想起爸妈的脸，甚至是爷爷奶奶的，以及我的室友们…但这样我反而觉得是一种背叛，但如果我再花费几秒钟的时间思考，这又算什么背叛呢？”

“老师说过我很聪明，不论是恶魔改造还是灵魂嫁接这种抽象的东西我都能明白，他是我高中之后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后来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聪明，但我还是会犯蠢，会执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