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路易十六不是个当统治者的料,但好歹也是一届国王,古道也就准备搬出和贵族交涉的那套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是为了防备史实不符的情况,而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不喜欢揣测人心那套,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这种随意让他很容易想到远处带着孩子玩的玛丽皇后。
“玛丽相信你,”路易十六也正看向那个方向,声音轻缓,“桑松也推荐你,我就只当他们太紧张了,我也能理解那份紧张是对的,但如今这个国家都这样了,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是自暴自弃么?还是说单纯的赌徒心态啊…古道有些无言,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对自己来说这是好事,省了取信的过程。
“我没兴趣当你手下的政客,也没兴趣拯救这个国家,我只对这个国家里的恶魔和魔女感兴趣,其中有些恩怨。”
路易十六因古道的直言而怔了怔,但很快又微笑道,“这样就好,法国也不需要再多一个麻烦的权力者了。人类和人类的争权夺利始终是人类的事,不需要非人的插足。”
“我以为你对现在的政治局势有些了解,会想借用非人的力量来扭转呢,”听了他的话,古道反而笑了,“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危险到什么地步了吗?”
路易十六扫了眼周围,朝着远处的几个下人挥手让他们走的更远,才说道:
“我会了解局势,很大原因是有几个亲戚和朋友的提点而已,国王没有当国王的才能,这种话我知道贵族之间早就在传了,倒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也努力过,”抬起桌上放了太久的红茶,路易十六抿了抿那微凉的茶水,有些涩,“显贵会议、三级会议,一点用都没有,这个国家的问题其实去街上看几个平民就能明白,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取消一切奴役,一切特权。”
“但是,失败了,贵族的力量根深蒂固,我以前从来不关注这些,当我开始关注时,我发现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改革制度需要坚决,任何时候都是。”
古道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远处莺莺燕燕的显贵群体,春季的凡尔赛花园,恰是贵族王族子女们最喜欢的美好地方吧。
“我没有,”路易十六捂着头说,他居然在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面前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或许一方面正是因为古道是陌生人,另一方面只可能是他的压力抵达了一个阀值,“杜尔阁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太软弱,是啊,我确实软弱,尤其是在外人的声讨面前,事实上我经常不想跟人交谈,我有时候甚至想当个锁匠!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玛丽让我振作起来的,但现在,杜尔阁下台了,因为我退步了,我怕流血,怕牺牲,我怕的太多了,总有人送上一个接一个新政策,都很好,都能让人民幸福,可伴随着政策的推行,恶语也来了,人也被杀了,什么都没意义。”
“你没有野心,还狠不下心?”古道没办法装作没听见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团模糊的人影,那一瞬,人影清晰成了一个苦闷的年轻人。
“是…”
“这是非常时期,仁慈没有意义,你知道改革是什么意思么?畏首畏尾,只推行初期的政策只是在加重不满而已,你要么做到底,要么就什么也别做。”
“伯爵,你说了你没兴趣当政客,也没兴趣拯救这个国家。”路易十六松开捂着头的手,缓缓地抬头。
“对,但是对雇主说几句建议并不违反我的信条,”古道叹气道,“地狱的道路是由善良的愿望铺成的,不能贯彻到底的善行没有做的必要,你必须得懂这一点,陛下。”
“但想来你已经在你那些谏臣那听得够多了,我不相信事到如今他们没有冒死对你直说过,我也就不再多言,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吧,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打算动用非人的力量对吧。”
“人类的王国就算是结束在人类手里,也没关系,我做了错事,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但不能结束在非人手里。”路易十六说出这句话时,态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坚决,和之前的话语截然不同,“主的荣光下,不需要恶魔的教唆。”
“陛下信仰天主教?”
路易十六愣了愣,不知道这突然的疑问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回答:
“是的。”
“真巧啊,我也是。”
莫名其妙的对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