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退下吧侯爵大人,尽管这些家伙都将付诸一炬,但你我对话的一幕还是不应被人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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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法耶特的宅邸只剩下焦黑的废墟,现场有多到异常的黑灰,有人推测是尸体,但若是尸体的话,那得是多少人的尸体呢?大批的警察封锁了别墅区,拉法耶特侯爵及其夫人因为并不在家而侥幸逃过一劫,真是天赐的幸运。”桑松抖了抖报纸,读完那上面的内容,缓缓将其收起,“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唐泰斯竟然做出了这样大胆的行为。”
拉法耶特的别墅在火光中化作完全的灰烬,直至第二天中午,才有姗姗来迟的灭火队伍前来,附近街区的平民们盛议着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被以各种古怪的理由驱使着离开,连同警察与巡逻队也被上级的命令调走,如今出现了这样的结果显然无法以一句意外给搪塞过去。
巴黎的记者们再次欢呼而动,可越是如此越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令阿方斯沉默无言,他从未如此清楚的察觉到那些记者都是权力者手下的道具,随着他们的意志而婉转起舞,笔下续写着他们希望看见的报道。
这个社会在扭曲,连带记者的职业意义也被扭曲,或许在不知不觉时,自己也在扭曲。
“我以为你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给爱德蒙.唐泰斯办事。”
刽子手先生一双湖蓝色眸子如同一片沉静的海,倒映着男人精神不振的神情。
“你每日都这样兴高采烈的做事,然后就因为一个早上的同行纷争烦恼成这副模样?”桑松收起用餐时穿戴的天鹅绒手套,凡尔赛的财政继续吃紧,相较于其他的贵族老爷们,他这里的门庭冷清的当得上东方的成语——门可罗雀。
他被迫完成最近数量激增的死亡执行,好在有着断头台这种跨时代意义的刑具发明,尤其是国王亲自过手改良之后,倒是轻松了许多,如今也有空听这无赖记者讲述他的烦恼,看他冷落面前的大块牛脯。
“你不理解么夏尔,这种命运全由他人掌控的恐惧。”阿方斯抬起的双手按着自己的后脑,他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甚至喊出了极少数出现的亲昵称呼。
“如果命运的掌控对我全无恶意,且予以我自如行动的自由,我便愿意委身命运,那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管家端来了饮品,给阿方斯带来的是渡口进贷的中国茶,而另一边老爷惯常的口味推去一杯咖啡。
尽管桑松一贯称呼阿方斯为无赖记者并对其不吝刻薄,但熟悉老爷性子的管家自然明白这位记者与老爷的交情深厚。
同样有着这样交情的老爷朋友还有一位离群索居的钢琴匠,可是在很早的时候,那位匠人就再也无法拜访老爷了,这是宅邸永远的可惜,也是老爷永远的遗憾,许是刽子手的心灵要比常人的坚韧,管家几乎没在老爷脸上见过明显的悲伤与痛苦,有的只有一如湖面的平静。
“这就是你我的不同吧,夏尔,你总是那般的理智,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同时保有着尊严,”阿方斯动容的抬起头来,看着说出委身命运这番话的朋友,“但我还记得,曾经你想要反抗家族意志的时候。”
“人总是需要成长的,阿方斯,”桑松抬起咖啡抿了一口,感受着那醇厚的苦涩,想起了那喜欢喝更苦浓咖的唐泰斯,“你可以保持你的心性,但你总要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处事方针,就像我们都坚守自己的正义,但我接受了以杀止痛,你也选择替唐泰斯效力,这难道不是因为你察觉到他和一般的贵族不一样吗?他也是个固执的家伙,但也做出了选择。”
“我知道,”阿方斯也直起身来抬起面前的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又因为那苦涩而五官皱起,但就算是这样不习惯茶味的他也猛地将其吞下,然后放下茶杯,身子有如散架般倚向椅子,“我只是…对这世道有些烦躁。”
“谁都会烦躁的,哪怕是陛下也是,”桑松摇了摇头,朝着一旁的管家摆了摆手,管家点了点头悄声退出餐厅,这时桑松才小声说,“唐泰斯建议陛下和王后离开凡尔赛。”
“这……”阿方斯猛地又坐直了,哪怕是他这个在底层忙碌的记者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桑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颔首。
阿方斯猛然拾起刀叉,开始对自己面前的牛脯动起手来。
“你这…”桑松愕然。
“少废话,都要完了我还多愁善感个屁,让我吃顿好的!”
桑松再次沉默,无言的露出苦笑,继而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放下一些固有的成见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刽子手来说可能会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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