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身下的红木椅，他用自己的血庇护着整座城市，那红木椅既是神明留下的东西，也是同瘟疫与死亡同源的存在，与其说是他用自己的血锈抵御着污秽和疫病不如说是他收纳了一切，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压制着一切，为市民们换来安全与喘息的机会。

可光是拯救身体是没用的，他眼看着市民们的精神步步老化死亡，一些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也满是垂暮之气，仍是无能为力，只因他甚至没有脱离红木椅的力气。

那座椅令他保有了青春与力量，也让他被最复杂多样的疫病群缠身，只需要一点点的脱离，他就会成为真正的不净者，28年的不同区域的沉淀，或许待到爆发之时将是这颗星球最为恶性的一批怪物也说不定。

眼下这红椅既是他的封印物，也是他的催命符，是他绝不会离开的地方，而它又连于整座高塔之下，深入龟壳之内，整座城市的工业运转都围绕着红木搭建，同时也直连着密西西比的灵魂，这便是龟壳城市的真正核心秘密。

他曾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天接受过未知存在的建议，也在那一天收到过神的启示，还与神之幻兽达成了联系，感觉自己身负着整个国家的责任，在当时文化浸染下自有一种英雄情结，认为自己是被上天选中者，这是无匹的幸运，可漫长的时间已然证明了这就是个诅咒。

是他自己承下的诅咒。

“正确的说，应当是审判日才是，”古道淡淡的说，从门口走近，“或者更近一步，将是重生之日的基础。”

他站在市长跟前，侧过头来看向窗口，在这个位置，不论是他还是市长都能看到城市边缘停靠的两艘浮空战舰。

一艘庞大又甲板宽阔，一艘狭长又细窄，对比起来就像卡车和竞技赛车。

涂装亦是差距明显，白金色的天舟装饰着无数蓝色的水晶与某种合金构筑的明黄，就如名字一般有着神明之舟的卖相，而那暗红色的郁非之座贴着天命公会的三大家族徽记，也蚀刻着狰狞的龙首与恶魔的颅骨，搭配着喷射口逸散的暗紫色光焰就像传说中魔王的座驾一般满是黑暗的审美设计。

“神使终于打算回应那一日的话语了吗？”

「请拯救，或者…彻底毁灭这个世界吧。」

这是市长所见古道等人时，忍受着短暂脱离红木椅时的一切病痛与衰老，发出的痛苦哀求，可那时谁也接话，连古道也没有开口，言明自己等人将执行的，是拯救，还是毁灭。

“虽然很多时候我都做出了一些牺牲什么或是毁灭什么的决定，但我更想大家都活着才是，”古道笑着说，“现在很多东西都在逐渐明了，我们也能给出肯定的答复，自然是拯救，这也是你们的神谕不是么？”

“感谢你们…慈悲的神使，”没有站起身来，保有着年轻的健康假象，市长本能话语通顺，但开口依旧是苍老疲惫，“我知道你们或许并非神明派下的，也对神明的存在嗤之以鼻，但我相信，你们就是我要等待的人，我也必须相信自己和他们，还有那些主动走出城市的人，我们的付出有所价值，我们都还是人类，不论是否保有着人类的模样，我们…还有着人类的坚韧。”

“你们，当然是人类。”古道说。

“感谢您的认可，”市长的嘴角艰难的勾起，“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也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算是个人类，但我很庆幸自己坐在这个椅子上，相比其他受苦的同胞，我在长相上还保有着过去的模样，哪怕眼睛有些异化，我也能在表面上最像个人类……神使，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说说是什么愿望。”

“若重生之日到来，请亲自来处决我。”

“你默认自己没救么？”古道说，“我们可是打算把这个世界的人类全部治愈成原本的模样。”

“早在灾难的第一周，所有研究者都认定了畸变是深入到基因层面的，这并非是完全的异化，也是进化道路的一环，你们用什么治愈都没用的，不是所有人的身体都千篇一律。”

“除非你们掌握了与那诅咒之雨一般,与时间相关的技术，可诅咒仍是如影随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们是神使不是么？”古道耸了耸肩，微微俯身看着他那低垂的眼帘，“唯一神的宗教，应该相信神的全能才是。”

“神使要许诺我生命么？”市长抬起头来，望着这真身分明是头恶魔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