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真是难听,颜舞都怒了,正想反唇相讥,白夜却伸手按住了她放在下面的左手,淡淡地反问:“谁这种资格?”
白夜一句话,成功地掐住白忆迟的喉咙。
颜舞在心里叹息,要比高冷,自家的这位哥哥功力绝对不是盖的。再看对面的那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能再难看了。
朱丽叶吃掉盘中的最后一颗小番茄,站了起来。
都以为她要走了,谁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夜理所当然地说:“跟我来。”
彼时颜舞正在吃涂满了黄油的切片面包,咬了一口,闻言即刻停嘴,偏头看向白夜。
只见他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咖啡,在一片朦胧的光里抬起头,表情似乎都是模糊的,开口对朱丽叶道:“你把我的时间都占用了,我还怎么吃早餐。”
这样一番推拒,倒是合情合理。
朱丽叶的胸口忽上忽下,喘得厉害,大约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他当面拒绝,再看那个男人的眼睛,已经全是冷漠了。
她背叛了他,他收回了自己所有的好。原本是合情合理,然而,到底意难平。
面对这么隐秘而激烈的场面,庄严早已经不看下面的网球场,只兴致高昂的瞅着这四个人,只为看一场好戏。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颜舞转头看向外面,原本四射的日光被乌沉沉的云彩遮住,就像是一大块镶了金边的墨迹,怎么也擦不干净一般。朱丽叶忍了又忍,握在身侧的手心被指甲抵得生疼,终是没有说话,甩手离开。
白忆迟就像是她的小尾巴,也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夜:“她是好心,你不去会后悔的。”
“不知道后悔什么滋味,倒是很想尝尝看。”
白夜说着,竟然就着颜舞的手咬了一口面包,全然不把这个侄子放在眼里。
白忆迟冷哼一声,也慢慢地走出餐厅。
看着那一双离开的背影,颜舞总有种错觉,轻井泽的天气不会再好了。
果然,早餐吃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噼噼啪啪”的下大雨。有风吹过来,雨都打在她的手臂上。
白夜终于站起身:“走吧。”
从餐厅出来,白夜同颜舞共撑一把伞,冷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白夜拥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她的半张脸埋在他的怀中,想到朱丽叶和白忆迟那两个人的话外音,总觉得距离他很近,又很远。
庄严一路跟他们同回19号别墅,刚刚关上门就迫不及待问白夜:“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两个人都已经来了,是不是证明白萧然也知道了?”
酒店的伞做得很精致,但是不够大,白夜往颜舞的方向偏得太多,她浑身都是干干的,白夜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全湿了。因为把外套脱给她穿,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颜舞进了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拿了毛巾帮他擦干。擦了两三下可能是嫌弃她动作太慢,他自己伸手接了过去。
“不一定,”白夜对着庄严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又对颜舞道,“去烧一点热水。”
颜舞一怔,点头。
看颜舞走向厨房,白夜才跟着庄严进入客厅,沉吟了一下道:“也许是心虚,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够救得出白雨。”
“你真该跟她一起去,看她会说些什么。我看朱丽叶对你余情未了。”庄严撇撇嘴。
白夜的眼睛扫视厨房的位置,又回来同庄严对视:“没有那种必要。”
“你不会是怕人吃醋吧?”庄严忍不住调侃,“你跟朱丽叶是初恋也未见你对她如此上心。现在我好像真的有点理解朱丽叶了。男人的心啊变的可真是快。啧啧。”
“当初是谁提醒我,不要拖泥带水。”白夜微微地扬眉。
“说是那么说,没想到你做得彻底。”庄严耸耸肩,“不过你要考虑到,你们两个的结合一定会有很大的阻力。我相信你的抗压能力,但是她呢?”他说着对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最近的事情已经让她压力够大了,可跟以后的事情相比这只是毛毛雨。”
这件事似乎也困扰着他,白夜的下巴线条收紧,面部的线条显得更加凌厉,他的手臂放在沙发的边缘,一只手的手指不断地点着真皮沙发的表面,半晌才对庄严道:“说点有用的。”
“怎么样,也觉得有压力了吧?今天早上颜舞去泡温泉,朱丽叶也跟了进去,我看你要好好问问她咯。”庄严说到这里,切换了话题,微微地蹙眉:“话说,轻井泽发生的事和白雨的失踪,你真怀疑朱丽叶和白忆迟也参与其中?”
“如果没有关系,他们怎么可能闻风而动?”白夜掀唇冷笑:“何况,咱们的人早就查出来,白忆迟负责的北美那部分生意,有几本账根本对不上,这么多年来他都在拆东墙补西墙的应付白萧然,最近更是被我查出来他做的那几笔不太搬得上台面的生意是跟我们都认识的人?”
庄严闻言,心往下沉:“不会是川端训央吧?”他说完又嗤笑一声,“你这个亲侄子跟那个川端训央还真是一丘之貉。我猜他跟川端想的一样,最好让自己的对手凭空消失,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自家的生意。现在他在川端家的帮助下先让白雨失踪,说不定下一个想害的就是你。真不明白朱丽叶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跟他站在统一战线。”
“她?”白夜顿了顿,神色平淡的说,“恐怕这件事根本不在她怎么想,而在于她身后所站的那个家族想要做什么。”
因为朱丽叶的背叛,他曾经派人调查原因。发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而训练的样板就是白忆迟的母亲。那个铁血的白萧然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两人甚至在年轻的时候因为家族的反对而私奔。很可惜,在她生下白忆迟的那天,她就去世了,所以白萧然对这个儿子特别的憎恨,又特别的放任。有时候白夜在想也许白萧然愿意把自己引渡回白家,就是因为他特别能够理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之间无法割断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她从头到尾都是朱家训练的一个傀儡?”庄严把事情从前到后地想了一遍,她明明跟白夜恋爱谈的好好的,忽然一转身就嫁给了白萧然,只是这件事就足够蹊跷。当时他和白夜都没有想过,后来的他会被白萧然召回白家,成为继承人的人选。庄严忽然长叹一声,“朱家千算计,万琢磨,一定没有想到白萧然想要把位子让给你。不然朱丽叶只要能为白家生一个孩子,朱家都成了家族中最强势的一支了。不过,夜,如果她真这么可怜,你打算怎么办?手下留情或者是……”
“这件事,”白夜摇摇头,“恐怕由不得我们任何一个人。”
一墙之隔,颜舞站在小厨房的灶台前,盯着炉子上的水壶发呆,她知道白夜是想同庄严说一些事情才有意地支开她。
她试着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无法压抑心里的忐忑。水壶的上面冒着氤氲的雾气,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刚才当朱丽叶对白夜说那句话时,她是真的提心吊胆,生怕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那就证明自己在她的眼中真的只是一个棋子。
恋爱中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
水很快就滚了起来,她将煮好的那一壶倒掉。因为知道他有些洁癖,所以第一遍就当做是消毒。
新水放上炉子,她继续发呆,没过多久,感觉身后忽然有人贴了上来。
他的气息十分特别,颜舞微微一怔,偏头问他:“庄严走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正好借着这个角度垂头亲吻她的唇角。
非常自然又亲密的动作,颜舞很认真的在脸红。室内只有水被加热的声音,听着人的心也开始燥热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在想什么?”
颜舞心里一动,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他低头去吻她的脖颈,颜舞微微地向前倾身,炉子上“噗噗噗”的声音,合着她的心跳声。
很快,第二壶水又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白夜已经越过她的肩头伸手将水壶提了下来。
“第一壶被我倒掉了,就当用热水烫一下,比较干净。”她看着他将水注入玻璃杯中,画蛇添足的解释。总觉得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也不至于让气氛太过沉默。或者是她心里乱哄哄的,如果不开口说话,就更加的难受。
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将水壶放在一旁,才转身看向她:“今天有没有话想要问我?”
“嗯?”颜舞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有点不适应,但是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当然是有满肚子的话,可是真的要问起来,都是一些根本不应该问的问题,如果问了除了显示自己很没自信很八婆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纠结了好久,才缓缓地摇头,“没有啦,真的没什么。”
白夜侧过脸去,伸手摸了摸水杯的边缘又收回手,缓缓地道:“我同朱丽叶是三年前在纽约认识的。在来巴黎之前,我和白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住在美国,那时正巧在纽约,时代广场降下大苹果的时候她站在我身边,周围的人都在亲吻和拥抱,我和她都是独自一个人,就聊起来。”
很浪漫的相识,不像是她跟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颜舞低下头,手指几乎要不争气地搅作一团,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抬眸看他:“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要分手?”
她说完根本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倒是白夜看着她眼里的百转千回和兵荒马乱,哑然失笑。
人人都看得出他爱她,只有她好像还没有这种自觉。
“没有。”他坦然地回答,笑着抬手摩挲她的脸,轻轻的掐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低声问,“我看上去很像是水性杨花的男人吗?”
这个用词,真是……不知道是他的中文学的太好还是太差。
他的容颜近在咫尺,颜舞的脸越发的红起来:“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唔了唔:“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爱上了别的男人?”
天!颜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才知道他在调侃自己。
“朱丽叶今天找过我,”她心一横决定吐露实情,“就在,泡温泉的时候。”
白夜点点头,顺手为她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知道。”
“你知道?”她讶然。
“是庄严告诉我的,”白夜笑了笑,“所以我想如果你不打算问,我也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件事。她似乎是你的心结。你做我助理也有段时间了。”
他说完看着她。
颜舞见他停顿,于是点点头。
“我很忙。”
她再次颔首,这是真话,他跟庄严平时的工作不是签文件就是各种在天上飞来飞去。
“所以,我没有时间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或者再喜欢别的人。”他抬手拂过她的发梢。
“不是,我是说,她是说,嗯,”颜舞对着这张脸几乎要失语了,于是微不可见地往后撤了撤身子说,“好像你家里的人不太同意我们,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在酒庄的时候,嗯,所以如果你觉得压力很大的话,我就是……”
“你就怎样?”白夜在这一大段语无伦次的独白中很快找到了重点,“想要放弃是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很有压力,而我实在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够不拖你的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要不是你想放弃,其他的人的意见都不重要。”他似乎始终惦记着水的事,说着又伸手试了试水杯的温度,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捏起来放在她的手中,示意她喝掉。
在东京的川端家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她额头上的小痘痘,越发的长起来。
应该要让她多喝水的,白夜暗暗地想。
其实也不是很渴,但是他们这样干巴巴地对站着,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气氛又是这样严肃,不喝水就好像大逆不道似的。
颜舞认命地捧着还有点烫的水杯,用嘴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烫么?”片刻的沉默后,白夜忽然问。
“还好。”颜舞又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下咽,被他只手抬起下巴,很快地吻上来。
这种度水的方式,让她瞬时间慌乱,手上一晃,水在杯中掀起了波澜。他很有先见之明,顺手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水杯接触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可两人之间的吻却没有中断,身体靠得也越发近了,挤压着胸腔内最后的一点空气。最后他干脆抱起她,坐上了料理台。
料理台的台面很凉,使得颜舞终于在他的蛊惑下稍稍的清醒,肺部的气息已经全部用光,憋得她好生难受。等他终于放开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也紧紧的攥着他的T恤衫。她尴尬的赶紧放开,又用手在他的胸口处抚了抚,想要抚平那痕迹:“都皱了……”
“现在感觉到了吗?”白夜随手拿起手边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放下。
颜舞愣了:“什么?”
他不说话,倾身向前作势又要吻上来。
她立刻别过头去大喊:“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一双手还抵在他的胸口处笑,“真的,真的,我不行了,胸口疼,别这样……让我喘口气……”
“感觉到什么?”白夜不放弃的问,他的唇角微翘,又去喝水,一口一口,但是那眼神暧昧缠绵的看着她,像是会吃人似的。
“我相信你。”窗外打了一声惊雷,她怕他没听到,又稍微调高了一点音调重复,“我相信你。”
“除了相信我,”白夜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指了指她的心,“你还要相信你自己。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我做什么,我和朱丽叶之前的事情也不能够全部被抹杀。如果可以,我宁愿先遇到的那个人是你。但是我们都没能力让时间倒流,我是个习惯于向前看的人,今后我想陪在身边的人是你。”
他说着,伸手去点了点她无名指上的素环,接着告白:“这个,我不会轻易地戴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上。你戴着它, 只能说明一件事,我们一定会结婚。”
心里不是没有震撼的。他的目光真诚灼热,让人无法直视。还有这样大段而深情的告白,简直不像是他了。
他伸出的是左手,无名指上也有她为他戴上的戒指。颜舞忽然很嫌弃自己,明明他什么都做了,可就是因为她没有自信,就一遍一遍在内心里纠结。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抬起头来有点撒娇的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很不争气?”
她扎着马尾,说话的时候,发梢会微微的抖动。他忽然就想到庄严的话,以后的压力他可以从容面对,但是她呢?她是不是可以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许久不回答,颜舞有点心慌,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许久,才听到他下了决心某种似的说了一句:“你毕业之后,我们回开普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