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我们来谈谈我之前说过的【宇宙的通道】吧。”
“啊……哦……嗯……”希儿的眼睛拼了命地往上抬着,可是好像还是顶不住困意,不过这也不怪她,即使是以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来看也已经到了希儿睡觉的时间,犯困是正常的。
但是这不就相当于铿惑最想问的问题得拖到明天了吗?
“希儿,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比较重要,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可是希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你所在的这个空间的【通道】,真的是随机打开的吗?如果不是随机打开的,那它上一次是如何精准地降落在沧海市的呢?我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否则我们很难找到正确的方法。”
铿惑观察了希儿一会儿,发现她还是没有回答,只好摇了摇头,走出门,从水族馆里找了一架小推车,轻轻地把布洛尼亚放了上去,再背起希儿,向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希儿平日里睡在水族馆的员工宿舍,这个他是知道的。
铿惑拖着小推车,背上背着希儿,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在和那个研究高维存在的研究所的负责人谈过以后,他对希儿的存在状态有了一种新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他目前采取的方法成功率会大大提高。可如果他想的方向不对,很有可能会做出大量的无用功。
希儿的状态并不与【落入量子之海】完全相同。如果她真的完全落入了【量子之海】,那么以她一个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开【量子之海】与现实世界的通道,毕竟世界间的壁障是一层隔绝了信息流的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壁障,所谓的【宇宙信息潮汐同调扰动引起的资讯涟漪】,也只是宇宙内部的信息潮汐通过类似于共振的方式引发的外部信息震荡。
说白了,就是类似于一个鱼缸里的水在震动,然后通过鱼缸的外壁引起了外部空气的震动的现像。但这种说法也只是尽量贴合了人类的常识所下的定义,实际上,这种【外部震荡】并不是来自于【内部】的震荡所带起的共鸣,而是一种【外部】主动配合【内部】引起的震荡。
简直就像因果之间的次序消失了,【因】与【果】在没有时间线,或者说【时间线可视】的前提下发生的因果联系。
如果希儿完全处于量子之海中,她再特殊也不过是一个个体,如何才能引发量子之海与现实世界间的共鸣?
所以……如果要给出一个解释的话,铿惑更愿意相信他心里所猜测的那个想法。
希儿并非存在于现实世界,亦非存在于【量子之海】,而是被【卡在了鱼缸的壁上】。
就像一个人急匆匆地想穿过自动门,却被自动门夹住了一样,她的一半身体在室内,一半身体在室外。可是对于世界的判定机制来说,她的半个身体不能被算作【希儿】;对于【量子之海】来说,她落入【量子之海】的半个身体也不能算是【希儿】。
她就这样辗转于【世界】与【世界间的夹缝】之间,甚至不是处于【世界间的夹缝】里。
因此,这个宇宙基于【希儿不存在于本宇宙】,将其判定为【不可观测】,而在【量子之海】那边,也许也是相同的情况。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这里只有希儿一个人存在了。毕竟按照天命目前对于【量子之海】的研究,那个由无数个宇宙泄露出来的【可能性】组成的世界绝对不可能只是一片空间,那里甚至有可能存在着原住民,存在着因为种种原因落入【量子之海】的外来者,而不是像希儿这里一样,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而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偶尔会有鱼或者人类落入这片空间。
因为这片空间根本就不是【鱼缸外】,而是【鱼缸的边缘】,水与玻璃相接的地方。否则,以概率来看,希儿怎么可能获得足够她生存的食物?
虽说希儿所存在的这片糖果镇遍地都是吃的,但它本身既不属于【现实世界】,也不属于【量子之海】,过多地食用【糖果镇】会导致自身信息的够成愈发偏向于【鱼缸】,而非【鱼缸内】或者【鱼缸外】。
到那个时候,希儿恐怕就会真的迷失掉,无论是从现实世界还是量子之海,都无法找到她的身影。
而按照之前所推断出的【希儿不存在于本宇宙】,铿惑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名为【希儿】的个体,在这个宇宙中,已经【死】了。
无法被观测,无法主动产生因果联系,仅存在于产生过因果联系的人的记忆中与产生过关联的事物上,虽然解释方法不同,但这不就是【死】了吗?
铿惑在新加坡直面【静谧宝石】中的崩坏意志时,曾直观地感受过何谓【死亡】。而作为他所知的唯一一个真正地直视且理解过【死亡】后返回人世的人,他对于【死亡】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名为【希儿】的个体,已经死了,现在铿惑背上的那个【希儿】,也许只是她留下的回响,一个镌刻在【鱼缸】上的浮雕。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希儿才不愿意在布洛尼亚面前说出真相吧。
哪怕是偶尔的相见也好,哪怕每一次见面都需要长时间的孤独等待也好,作为一个幽魂的她,只有这样小小的愿望。
“希儿?”铿惑轻声呼唤着希儿的名字,希儿在铿惑胸前垂下的胳膊好像动了动,也好像没有动。
“很辛苦吧?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她就像期待着假期的孩子,一个人守在这里,一分一秒地倒数着时间,随着布洛尼亚她们下一次来到这个空间的时间点的接近而欢欣鼓舞,因为时间流速的不同导致的时间错位而失望忐忑,也因为每一次的【短暂分别】而悲伤难过。
“……”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过自己的寂寞和辛苦,她每一次都以满满的期待来迎接他们,好像是在迎接他们回家一样。
“希儿,平时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铿惑感觉自己脖子上缠着的胳膊紧了紧,背后的少女好像有些害怕地箍紧了他,他能明显感觉到希儿的脸贴在自己的脖子侧面,紧紧地贴着。
温热中有一些冰凉,铿惑分不清那冰凉是一道还是两道,只是觉得希儿好像有些畏缩,几乎都要从自己背上滑下去了。
铿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沉默着向前走着。
过了不知多久,希儿那小小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甚至还不如铿惑身后拖着的小推车的滚轮声音大。
“……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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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种憋闷的气短感了,希儿的回答让他感到分外沉重。
这种沉重比刀剑更重,甚至比搬山石更重。
“希儿……”铿惑轻声说着,似乎是怕吓到她,“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呢。”
“希儿……一点儿也不坚强……希儿希望有人陪伴,希望能被人关注,希望能被人照顾……大哥哥和布洛尼亚姐姐看到的只是表象,希儿……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乖巧的孩子……”
“调皮捣蛋的孩子也有可爱的地方啊,害羞内向的孩子也很惹人疼啊,喜欢在心里打小算盘的孩子也显得很聪明伶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