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需要先接入远程接口……”
韦德手上的立方体表面陡然开始了变化,原本规规矩矩的立方体在一阵翻滚之中变成了动态变幻的状态,与【蛇】手中的原版装置进行着同步的变化。
“然后……复制同样的权限信号……哦……利用量子纠缠技术建立的远程连接原来应该这么用……”
“现在……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韦德的眉毛挑了挑,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变透明。他原本虽然无法触碰到这个空间的其它东西,但自己的身体依然是可以触摸的。但此刻,他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想要杀死我吗?真可惜。”韦德抬起头,与【蛇】遥遥相望,身上的崩坏能回路愈发炽亮,正是他将自己的能力运行到极致时的表现。而此刻,这些战纹中逸散出的能量正将他脸上的假胶体侵蚀融化,慢慢地从他的脸上剥落了下来,“我们来看看,是我先完全熟悉这个东西的运行方法,还是你先置我于死地呢?”
他的头发中渐渐出现了白发,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多,从发根向着发梢蔓延;他面部的皮肤渐渐失去光泽,如同干涸的土地。
在没有律者核心的情况下,过量地使用律者的能力会造成他身体的急剧老化,但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个装置的复杂度超乎他的想象,即使他的记忆中存储着逆熵几乎所有的学术论文,也难以对这个东西完成迅速的解析。
因此,他必须超载自己的能力,将自己的肉体作为柴薪去燃烧,加速解析的过程。
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消失,他的感官正慢慢薄弱,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甚至近乎消失,乃至根本看不见的地步,显然是【蛇】正在调整双方的【存在】,将他的【存在】逐渐抹消。
【蛇】那不带着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了韦德的耳朵,那声音冰冷而僵硬,仿佛只是一段未经调音的机器发出的声响:“古斯塔夫,真正的猎手会选择沉默,而你的话太多了。如果你真的解析了这个势能差陷阱,你就会发现一件事——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面对正在变得严重的事态,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间夹缝的韦德看起来却好像没有什么实感,他只是若有所思,或者说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手里的赝品,似乎没听见【蛇】的声音。
“因为量子态的【存在】是不确定的,对吗?”
韦德微笑着抬起头,一只手托着那个赝品魔方,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
“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差,也许我可以用【势能】来解释这种高低差。如果说你是偏向于【存在】的一方,那么你就是低势能的一方;我偏向于【不存在】的一方,那么我就是高势能的一方……只要你不关闭我们两人之间的通道,我的【存在】会源源不断地向着低势能的方向涌去……而我如果要逆流而上,就要面对一个窘境……”
“那就是,我的每一步,都要受到【存在判定】。在我迈完每一步之前,我无法知道下一次判定时我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如果每一次都是一比一的胜率,我不知要通过多少次判定才能达到与你持平的高度……而这过程中,一旦被判定为【不存在】,那就是真正的【不存在】了,相当于我在玩一个不知道会持续多少局的猜大小的骰子游戏,一旦输了任意一局,我就会立刻消失——不过,我想这对你来说也一样,我们面对的是同一条势能差的河流,你迈出一步的风险,和我一样,对吗?”
“如此看来,最保险的方法是我们都站着不懂,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被你押运到目的地,在寻找逃脱的方法比较靠谱?”韦德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兴奋,那是一种更倾向于“感兴趣”的语气,“至少这样我不会被抹杀,而且还保留了翻盘的可能。”
“如果你放弃反抗,我会终止我们之间【存在】的流动,至少你会活下来。”【蛇】并未正面给出答案,但给了韦德一个承诺,“逆流而上?说起来确实很简单,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怕你真的逆流而上,而是怕你死在了半路,毕竟你可是很重要的实验体。”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韦德惊奇地仰了仰下巴,似乎对方是什么会传染弱智病毒的病原体,想要离它远一些,“你刚才说了……猎手会选择沉默?不不不,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韦德的一只手插在自己的大衣兜里,另一只手托着那个赝品魔方,竟然迈出了一步,向着【蛇】的方向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两者的【存在】的势能差的一个表现形式,之前韦德之所以无法靠近【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对外界环境造成影响,更是因为他与【蛇】之间的势能差已经被固定下来的结果。
而现在,【蛇】已经为韦德提供了如何修改势能差的示范,而韦德则开始有样学样地着手修改自己与【蛇】之间的势能差。
“猎手之所以会选择沉默,是为了抓住一个完美的时机。”
第一步,判定通过,势能差缩小,两者距离缩短,韦德没有消失。
“什么是时机?是将结局带来大反转的关键因素。”
第二步,判定通过,势能差缩小,两者距离缩短,韦德没有消失。
“凭什么实现二分之一的不知多少次方可能性的大反转?勇气。”
第三步,韦德与【蛇】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将近一半。
“勇气是什么?”
第四步,从视距上韦德已经靠近到【蛇】的两米之内,他的身体逐渐从虚化的透明影像慢慢凝实,他原本已经黯淡的双眼再次燃烧了起来,脸上的崩坏能纹路如同战神的战纹般熠熠生辉,但与此同时,他白发的数量也在急速增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占据了他将近一半的发量。
“勇气就是……在绝境之中也要保持优雅,然后在恰当的时候,面对看似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燃烧自己的一切去挥出逆转战局的一击。”
第五步,二分之一的五次方的概率,依然没有拦住韦德。在每一步都充满风险的逆流过程中,他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什么,像散步一样步履稳健,轻松随意,甚至还有心思理一理自己的头发。
“那么,现在请告诉我……”
第六步,韦德已经走到了【蛇】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一米,韦德的身体也近乎恢复了实体,只是现在的他白发苍苍,犹如鹤发童颜的老人。
“谁,是猎人?”
第七步,韦德面对面地站在了【蛇】的面前,几乎与它贴在了一起。韦德的【存在】已经无限接近于【蛇】,两者的天秤终于在此刻达成了平衡。
“别挡路,猎物。”
韦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蛇】的肩膀,从旁边越过了它。
【存在】的势能差,反转了。
……
“谢谢你……我一直都怀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反抗【世界蛇】……我好像……无所事事,不知道谁需要我,不知道什么需要我,我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满足我不喜欢的人的愿望而存在的,所以我才会反抗,所以我才会……怀疑……”
韦德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每一步仿佛都踩在百分之百确定的道路上,从未犹豫,从未停歇。
“我有一件事……一直都埋在心里,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正视它——我,真的是在由我自己的意志行动的吗?我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我想做的吗?我是真的想摧毁【世界蛇】,还是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韦德渐行渐远,与之伴生的,则是【蛇】的身体正逐渐虚化,变得透明。
但饶是如此,【蛇】依然没有移动。如果此刻的它还有流汗的功能的话,恐怕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早已湿透。
然而它依然不敢迈步,哪怕每一步都是五五开的可能性,可它依然不敢转身追赶韦德。
它只敢期盼,期盼韦德的下一步会让他堕入【不存在】的定义中。
“现在,我不会怀疑了。”
韦德转过身,张开双手,微微弯腰,如同一出宏大舞台剧的谢幕。
“因为此刻……将你摧毁的此刻……弄明白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此刻……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