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没往她们脸上扔啊。”铿惑依旧在辩解，他觉得就结果来看，自己完美地完成了德莉莎的任务，“我不就举在那吓唬她们吗？无色辉火可是拿炮射我！炮哎！炮！”

“我……我知道……”德莉莎叹了口气，按照她对无色辉火的了解，无色辉火当时很可能是想摆出两门看起来就很威风的炮装装样子划划水，但铿惑却以为无色辉火是要动真格的，“她一开始应该只是想装装样子……算了，这事其实没有深究的必要。你确实没有做错，只是这个结果有些超出我的预料……”

铿惑的动作停了下来：“你原本的预想是什么？”

“我原本的预想是……无色辉火在后方对丽塔进行火力援护，然后丽塔拦住你的进攻方向，你需要一边应付丽塔一边躲避无色辉火的狙击。如果局面对你不利，我就尽早叫停结束比赛；如果局面对你有利，我就等你快占据明显优势的时候叫停……这样的话总部和我们都有面子，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呃……”铿惑的大脑短路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德莉莎的想法确实没错。

……

但这个“没错”的前提是他还停留在上次与德莉莎交手时的水平上。那个时候，铿惑的战斗思路尚且停留在方士的上一个阶段。但在新加坡与古斯塔夫的战斗，在将希儿解救出量子之海的行动，在西伯利亚学园上与时雨绮罗的大战都让他一点一点熟悉起自己新的力量来。

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开始慢慢熟悉起金丹的作用和重要性，重新构筑了自己的战斗方式。

是否铸成金丹是方士的重大分水岭，自古以来真正结成金丹的方士屈指可数，并且大多不存在于神州的历史正文中。如果说成就金丹以前的方士还是和普通人类一样，使用着高科技武器战斗，那么成就金丹之后的方士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物种了。

因为广义上的人类不能移山填海，不能操纵能量，不能辟谷，不能做到许多金丹方士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金丹方士，正因为有着这些超自然力量的特性，从某种意义上是可以划分为另一个物种的。

金丹提供的庞大计算力，对崩坏能的抗性提升的同时不影响对崩坏能的操纵能力，这两者组合起来，能够让方士利用崩坏能操纵各种“意象”的能力得到最大化的提升。

“意象”可以影响现实吗？在金丹方士的世界里，是可以的。

铿惑以前的战斗方式更像是一个近战职业，通过器具，道具以及阵盘为自己提供加护，再抡起开山刀劈它丫的。而现在，当他可以轻易地攫取重粒子流并将其束缚塑形成一个虚影太阳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冲上去抡锤子？

但也正因如此，铿惑对这力量感到分外的畏惧。

铿惑不是在害怕力量失控，毕竟这力量是由他的心而生。他害怕的是自己对这种超越常人的力量习以为常。

一个掌握有超自然力量的生物和人类是不同的，哪怕这个超凡生物的形体与人类无异。这个生物对自己的力量使用得越是频繁，就越是会对这份力量习以为常，也越觉得这份力量带来的影响很普通，甚至……普遍。

习惯的力量是伟大的，它甚至比流水还要强大。

当你可以不再靠两条腿走路，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的时候；当你面对挡路的高山不再选择艰苦攀爬，而是将整座山抹平的时候；当你发现“摘下星星送给你”并不再是一个仅存于浪漫幻想中的表达的时候。

此时，你意识到那个踩了你的脚还骂骂咧咧的人在你的力量面前其实一无是处，你可以轻松地抹消掉他的存在而且没有人能给你实质性的惩罚。你就会发现人类社会的规则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笑话，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去遵守的东西。

习惯了自己的超凡之能带来的高行动度，因此对人类弱小的能力感到嗤之以鼻。当双方出现冲突的时候，你的视角就不会再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而是人与低于自己一级的生物间的交流。

自古方士不入朝，也禁止把自己的超凡之能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不排除某些方士偶尔偷懒用飞剑送情书，但这种行为如果多了起来，他们渐渐就会认为自己和人类是不同的。当操纵火焰成为习惯日常，当搬山填海并非幻想，使用者就会渐渐失去对这份力量的敬畏。

这份力量之大，甚至可以让你一个不经意的轻巧动作对另一个人产生难以磨灭的终生影响。若不保持对这份力量的小心翼翼，而是随心所欲地活着，随心所欲地行动，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对那些弱小的普通人造成他们难以接受的伤害。

正如专业的拳击运动员很少在街上与人动手一样，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一记刺拳甚至都有可能让那个毫无训练痕迹的人脑震荡。他们也有人脾气暴躁，但正因为心中对自己锻炼而来的肌肉力量的敬畏，才能尽可能地降低他对周围人的伤害。

心中对力量的敬畏才是保证自己能够正确地驾驭这份力量的根源，如果这份敬畏在日常生活中被慢慢消磨，这些掌握了超凡之力的方士会成为什么？

神州的鬼怪志异给出了最简单的回答：妖，魔。

这才是铿惑最担心的东西。

铿惑不愿去轻易动用金丹，因为当金丹全速运转时，那种能够计算一切的超然感让他难以舍弃。而他一旦沉浸在了那种感觉里，就很难再挣脱出来了。

……

见铿惑半晌不答话，德莉莎也不为难他，毕竟自己之前的要求已经很让铿惑为难了。

德莉莎意识到了奥托派丽塔和无色辉火来到极东支部的目的很可能是让铿惑借助她们俩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因此她才大肆鼓动铿惑去打那场表演赛。但她没想到的是，丽塔和无色辉火竟然拿出了真家伙，而铿惑也被逼得动用了真本事。

“铿惑，很抱歉，其实这里有我的一些私心。”德莉莎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我原本以为丽塔和无色辉火不会那么认真，至少也拿个训练用具和你打，可是当丽塔掏出真家伙的时候，场面就已经不能阻止了。不是我不想阻止，而是那个场面不能阻止，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下。”

“我一直都挺理解你的。”铿惑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但是当时在场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无法理解那种被两门重粒子炮近距离围观的感觉，那个距离对于重粒子炮来说就是脸贴脸。无论是不是表演赛，我都必须先把那两门炮搞掉才放心。说实话，可能是我的错觉，但当时我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那个时候是想举白旗的，可如果我这么做了，情况恐怕会更糟。”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忙你的吧。”德莉莎不知为何看起来好像有些疲惫，她摆了摆手，示意铿惑离开，“丽塔还要在极东支部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应付她的，你做好你的事就可以。”

铿惑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但他没有对这件事多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走出了德莉莎的办公室。

随着园长室的门轻轻扣上，德莉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必须把丽塔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因为她对丽塔来到圣芙蕾雅学园的目的产生了一丝怀疑。如果这次的目的真的是让铿惑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丽塔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才对，而不是主动提出打一场表演赛。

其实这个要求也没什么，但当丽塔拿出真家伙的时候，德莉莎的心里还是揪了一下。

丽塔很可能不是来打表演赛的，那她是来干什么的？丽塔和无色辉火的举动让德莉莎的心里生出了一丝警觉，但也有一丝侥幸。

也许爷爷只是想让这场战斗更有说服力一些，也许是自己在表达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使丽塔和无色辉火产生了在战斗程度把控上的误解，也许是铿惑开场时破坏掉无色辉火浮游炮的举动着实惹恼了无色辉火……

也许……

德莉莎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办公室角落那个空空如也的补给箱。

无色辉火浮游要塞的机炮射出的确实是无杀伤力的彩弹，明显是提前准备过的，她不可能一开始就打着真刀真枪上战场的想法。但是……她那两门巨型浮游炮真的无法解释其用意，难道真的像自己一开始猜的那样，无色辉火只是想拿那两门炮充场面好划水？

这种时候，双方友好地相互交流一下才是正事，但一想到要交流的对象是丽塔和无色辉火，德莉莎就觉得有些头疼。

————————————————————————————————————

表演赛已经结束，也许这件事在极东支部的女武神中引起了激烈的讨论，但作为始作俑者之二的丽塔和无色辉火却对此并不关心，因为她们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圣芙蕾雅学园的外来人员公寓中，丽塔正拿着自己的PDA站在无色辉火的身旁，像是在记录什么：“无色大人，对于这场比试，您的想法如何？”

无色辉火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依旧趴在沙发上玩手机。过了好半天，才好像考虑清楚了似的伸出一根食指。

“是这样吗？丽塔明白了。”丽塔只是稍作停顿，便在手中的PDA上记下了无色辉火的回答，“那么，您认为铿惑大人……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