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不想对人类痛下杀手，因为他觉得大家都是同胞，应该携手抗击共通的敌人，而不是把力量浪费在内耗上。

可现在他明白，干掉一个人比劝说对方来到自己的阵营要简单得多，而且更加高效，直接，不留后患。

可他还是做不到。

在潜入ME社造船厂地下基地的时候，他是想下杀手的，杀完了人之后把尸体丢进须弥袋里，算得上是超高效的毁尸灭迹。

但是当他的术法生效时，他却发现这些术法竟然被牢牢锁定在了不伤及性命的威力上。

在面对那些第一律者复制体的时候，铿惑所使用的【封魔大阵拾壹式·石压地狱】是取自十八层地狱意向的封印阵法。虽说它名为封魔，实际上却是【镇压】。

【镇压】并不是温柔的手段，甚至可以说是最为残暴，杀意最足的几个杀法之一。它的本意是以力压之，强行终止对方的行动——换一个比较通俗的说法，把人扔进深海一万米以下让他被水压压扁或把一座山放在人身上把人压成肉泥，而不是让重物压着他使其动弹不得。

在那次行动之前，他已经认认真真地考虑过，也反反复复地确认过是否要大开杀戒的问题了。他做好了杀死同胞的觉悟，做好了打破自己只打破过一次的信念的准备。可实际上，本该把那些第一律者复制体直接镇压成肉酱的阵法，却依旧只是将对方限制，重伤。

“……可是我明明杀死了古斯塔夫……不，如果……如果当时我其实没有杀死他呢？不对，不可能，心脏被刺穿，从近百米的高楼坠落，他不可能还活着……难道是古斯塔夫的生命形态更接近他的克隆原型，其余的复制体更接近人类，所以才出现了区别？我不想杀人……可是现在我想杀人了，为什么却杀不了。”

如果是以前，他会觉得是自己潜意识里依旧不愿意面对杀死同胞的这个事实。

可现在……他没有办法再无视这个事实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某种程度上欺骗着自己，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普通人。尽管他脑海里有那么多方士的知识，但他的本质应该还是一个普通人。

能尽情欢笑，能肆意痛哭，能累，能放松，能困，能疼的普通人。

可这具躯体却一直告诉他，他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身体恢复速度，普通人也不会把崩坏兽肉当普通肉吃，普通人更不会天授灵识生而知之。

他付出过很多努力去寻找自己的出身，可是却一无所获。

他不是希望自己能找到家人，而是希望……自己是有根源的，而不是像某只著名的猴子一样，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

可是他找不到，无论多努力都找不到。

他好像就是天生地养，好像就是无根之水，但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却像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充满了奇奇怪怪的条条框框。

“妈的……”铿惑把帽檐抬了抬，将思绪从漩涡中挣脱出来，“去医护中心找琪亚娜她们，让她们替我去照顾一下温蒂吧……我可是跟大哥说了过几天要把【渴望宝石】给他带过去。如果在那之前无法安全取出的话……”

“我就得多费一番口舌，说服他让温蒂参加逆崩坏能侵蚀技术的实验再考虑如何取出【渴望宝石】了……不过也许并不需要多费口舌，但是我得想办法让他们别先急着取出【渴望宝石】……”

第六百零三章 梦该醒了

“琪亚娜。”

“琪亚娜？”

琪亚娜像是被吓了一下似的回过神来，表情看起来竟有些唯唯诺诺：“哦哦……我……我在听。”

芽衣担忧地牵住琪亚娜的手，自从她们回到圣芙蕾雅学园以来，琪亚娜就经常这样出神。她知道琪亚娜是因为布洛妮娅的事耿耿于怀，可现在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布洛妮娅还在昏迷，而她们能做的，只有隔着玻璃望着她。

“芽衣……布洛妮娅什么时候……”

琪亚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担心布洛妮娅的不止她一个，对这个问题感到迷茫的也不止她一个，她不该在这种时候拿这个问题让别人也哑口无言。

“放心，舰长不是说布洛妮娅没有大碍吗？”芽衣敏锐地察觉到了琪亚娜想说什么，“放心吧，舰长说了，一定没问题的。”

“嗯……”琪亚娜低下了头，“芽衣，这里有我就好，你去看看温蒂吧。”

芽衣知道琪亚娜的心情不好，但她也不能说什么。她只是轻轻拥抱了琪亚娜一下便转身离开，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

病房里只剩下琪亚娜和昏迷不醒的布洛妮娅两个人，钟表的滴答声是这里唯一的伴奏。琪亚娜的额头顶在玻璃上，呆呆地望着如同睡美人般的布洛妮娅，只觉得嘴里发苦，鼻子发酸。

“为什么会这样……”琪亚娜低声喃喃，“努力了为什么会没有结果……凭什么没有结果呢……”

一个声音从琪亚娜的脑海内响起，快得如白驹过隙，却把她浇得透心凉。

【你真的尽了全力吗？】

【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真的吗？】

【……】

铿惑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缓步走到琪亚娜身边，与她并列而立，静静地看着一墙之隔的布洛妮娅。

“铿惑……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累赘？”琪亚娜轻声问道。

铿惑心头一颤，连忙否认：“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我一直都是个麻烦精，平日里就给大家惹麻烦，重要的事也从来都帮不上忙……”

铿惑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有。”

“真的吗……”琪亚娜低着头，从未出现过的低落感铺满了她的脸颊，“因为对我没有过期待吗。”

“……啊？”

“没有期待过我真的能派上用场，因为我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铿惑拉住琪亚娜的手，希望她别这么瞎想：“琪亚娜，每个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没有人能在所有方面都给别人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