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天命未曾见过他心有波澜,【渴望宝石】被夺未曾见过他新生怨忿。可是在他抚摸着这座棺木的时候,哪怕他背对着铿惑,也能让人感到它的痛苦与迷茫。
但当他听到灵魂是存在的时候,他的手在颤抖。当他靠近这座棺椁的时候,心在颤抖。
“铿惑,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圣女卡莲的故事吗?”
空旷的地下室里,奥托的声音回响着。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铿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到了那座棺椁上,似乎在回忆:“我……”
他记得,因为他在第一次见奥托的时候,在那个数据空间中看过,可是他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出内容。
“嗯,是我害死了她。”
奥托轻声说道。
“我本来是想救她的,可是我没有权力,没有力量,也没有盟友。整个【天命】都禁止谈论要处死她的事,如果我贸然去寻找盟友,最大的可能就是连我这个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愿意去救她的人也会死。”
奥托慢慢踱步,从棺椁的前侧走向后侧,手指轻轻抚过棺椁光洁的表面,仿佛在为它擦拭灰尘。
“我不怕死啊,铿惑,我一点都不怕,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比活着还重要的东西。”
奥托终于踱到了棺椁的后方,双手撑在椁上,低着头,仿佛全身无力,只能撑着椁才能勉强站着。
“可我怕我死了,就没有人去救她了。”
铿惑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我……懂。”
“嗯。”
又是片刻沉默,奥托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没有力量去救她,我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有疯狂。”
“很可笑对吧?当人类无法依靠自身和盟友的力量来达成目的的时候,竟然只要投向疯狂,就能获得绝境中的力量。”
“哪怕这力量是黑的,是红的,是腥的。”
奥托抬起头,脸上是未曾见过的苦笑:“那个时候,我放出了天命地下监牢中关押的崩坏兽,想要引起骚乱,趁机救她走。”
“可是我错了啊,我完全错了。当时的我依靠疯狂获得了达成愿望的力量,可这力量是只能完成三个愿望的猴爪。我想得到什么,只能用同样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奥托的右手用力地捂着自己的脸,即使隔了几米,铿惑也能看到他的手指是如此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脸。
“骚乱确实发生了,她也确实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可是我想带她走,她却不愿意。”
奥托的声音终带上了难以察觉的变腔,说这变腔难以察觉,其实只是因为人们无法想象奥托竟然会有哭泣的时候。
“她是女武神啊,她发誓要保护她的所爱,保护她的人民。”
“所以她去死了,和她要保护的那些人一起。”
奥托的身体渐渐伏下,乃至趴在椁上,声音变调,却没有常人的可怜感。有的,只是浓郁的绝望,懊悔,痛苦和愤怒。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师父也在密谋救她。如果不是我横插一手,她可以乘上运河的小船,平安地逃离。”
“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铿惑的心里弥漫起浓雾般的不安,情绪失控的奥托以前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可今天他却亲眼见证。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奥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让奥托冷静下来。他只能沉默,倾听着这五百年来无人听闻的折磨。
奥托的哭声一发即收,像是害怕自己在弟弟面前丢了脸一样。他不着痕迹地擦干眼泪,站起身背对着铿惑,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这五百年,我一直都活在这样的折磨里。我想随她而去,可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会想念她的人了。”
“如果我死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思念她,再也不会有人记着她的好。”
“她给农夫犁过的地,在街上捡回家的孤儿,她所受过苦,她所创造的幸福……”
“这些东西,都已经消失了。”
“连带着记着她的人,也消失在了时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死去之后,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也会被时间慢慢吞噬。”
“她本该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去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她是那么爱这个世界,想要给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我不想让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就这么把她忘了。”
奥托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发现自己说了太多对铿惑来说不重要的事。
“铿惑,【天命】犯下了许多罪。谋杀,强夺,诬陷,人体实验。这些都是【天命】所犯下的罪过。你一定也不喜欢这样的天命吧。”
“那我给你机会去改变它,就像当初我的一样。”
奥托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已经尽皆恢复自然,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情绪失控。
“铿惑,我其实并不适合当一个领袖。我只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人能当这个大主教,而我恰恰是剩下的这些淘汰品中最适合的,或者说运气最好的。”
奥托绕开棺椁,向着铿惑走来。皮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清脆,但铿惑却只觉得每一步都沉闷如山崩。
“但也正因为我是天命的大主教,所以我才有足够的资源去支持我完成这项无数人都在梦想,却没有人敢去动手的实验。”
“铿惑,我要复活她。”
奥托的语气平静如湖水,却在刹那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铿惑,我的秘密就是——我要复活她,我要补偿我欠她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