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留在他身边的,只有齐格飞留下的【天火圣裁】和姬子那把断裂了一半的不知名巨剑。
这两把兵刃插在铿惑身旁的黑曜石中,剑刃被灼烧得熠熠生辉。在姬子留下的那柄大剑上,一行短短的文字镌刻其上。但很显然,那行文字的后半段随着断裂的另一半剑刃消失无踪,只留下了短短的【神陨】二字。
第一轮轮射已经过去,铿惑犹如真正的山岳,拦在了天命总部的面前。那座高山的虚影尽管已经黯淡,却依旧将休伯利安号包裹在体内。从开始到结束,休伯利安号没有受到分毫的损伤。
休伯利安号的虚数化进程还在继续,一道空间门在休伯利安号的上方展开,仿佛一张巨口,啃食着休伯利安号。从舰桥开始,虚数空间如菌落般肆意生长,逐渐蔓延到了休伯利安号的甲板上。
进度还差得远,可铿惑却已经油尽灯枯。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天命总部这样对他有着刻意的克制了。
……
Hell Cat的甲板上,奥托拄着拐杖,身上穿着为葬礼而准备的黑色礼服,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的铿惑。
他一定要亲眼看着铿惑死,而铿惑……也不得不死。
【为了极东支部的存续,铿惑必须死。】
【为了人类的未来,铿惑也必须死。】
【为了铿惑所爱着的,所自愿背负的一切……铿惑,必须死。】
【否则,铿惑所爱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将埋葬于此。】
丽塔一言不发地站在奥托身边,为他撑着伞。可她的目光一路向下,盯着脚下的甲板,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是一具木偶。
她的双眼盯着地面,不敢抬起。她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有话要说出口,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即使稍微在唇间挤出一点声音,也被风声所淹没。
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未名的恐惧如黑暗深海中注视着她的瞳孔,是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存在凝视着她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惧。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空港的停机坪,那时的她站在铿惑的身边,低垂着眉眼,柔声问道“那她们知道吗”,“铿惑大人,可以请您不要去吗”。
那个时候,她险些就拉住了铿惑的手,恳求他不要前往第三空港,可是她没有。
因为铿惑在她动手之前,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那个人倔强得过分,倔强到她害怕即使自己伸出手去,也只不过徒劳地划伤自己。
铿惑头也不回地走了,去迎接他的命运。
她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待回过神来,却像突然间丢失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茫然无措。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好像怀疑起了周围的一切,怀疑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人生。
她一直都认为这样度过自己的人生并不是一件坏事,直到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好像被挖走了。
在威尼斯,她曾抱着自己的小小私心向铿惑告白,即使是被拒绝,她也未曾有过如此的触动。
可这一次不一样啊,这次若是一别,可不是威尼斯那样的分别,而是今生今世永不相见的分别了。
当铿惑转过身去,踏上前往第六空港的彩虹桥的时侯,他就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丽塔他的选择。
向左是繁花似锦的天堂,向右是必死无疑的地狱。可他笑了笑,转身向右。
现在呢?他已经在地狱里面了,却向上托举着手,想要把他的极东支部推到天堂。
他的极东支部。
他的。
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占据了丽塔的脑海,她恨不得把铿惑踩在脚底下用鞋跟跺上几万遍,又巴不得极东支部赶紧立刻湮灭在这炮火里。可这种又酸又疼的东西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每转一圈就改变一次主意。
这种感性的思考好像阔别已久,丽塔几乎想不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遵循着各种各样可以让她的利益得到最大化的行为准则,放弃相对无用的,保留最重要也最实际的部分。
可今天,她却对这行为准则产生了怀疑:她放弃的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吗?
理智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她未来将会发生什么。铿惑必然会死去,无论有谁支持他都一样,这是不可能被阻挡的结局。
出于尊重,她应该尊重铿惑的选择,却又不想看到铿惑走进深渊。在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做的时侯,铿惑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铿惑不需要她来帮自己做选择,铿惑甚至都……甚至都不需要她。
能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失魂落魄的吗?
可是……
不是铿惑需要她,而是她需要铿惑。
……
她不能直接说【奥托大人,请饶恕铿惑大人的罪过,请不要杀他】,这样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也身陷险境。
那是愣头青的做法,身为完美的女仆,她自有达成自己目的的技巧。
“奥托大人,可否让丽塔一试?”
奥托的双眼注视着这个从不逆忤他的女仆,那目光温和诚恳,却让丽塔感到一股三九天的寒风。
也许是心虚,丽塔莫名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她以前未曾有过的,未加考虑便说出口的话:“大主教,若是启用最终计划,空之律者和极东支部都会被歼灭,但人越是在绝境中,就越是会做疯狂的事。铿惑大人心存死志,但若是真的让他拖下去,恐怕最后能收到的战果只有一项。”
有人在背地里说丽塔的眼神有时很可怕,可是在现在的丽塔眼里,她最可怕的眼神也不及奥托的百分之一。
“【日珥议会】的各位大人是冲着获取律者力量的人类而支持了这个计划,如果这次没有捕获到第二律者,还损失了极东支部,再加上拿【日珥议会】成员开刀的龃龉,恐怕会使【日珥议会】对人造律者计划的信心降低。”
柔声细语,却如针般戳到了这个局面最关键的一点上,剩下的话已经不必说出口了——奥托的权力回收还没有完成,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其他支部出现了异心,以后一定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如果不是K-423的提前成熟,奥托也不想在权力回收没有完成的时侯进行这项计划。但幸好K-423的提前成熟尚在紧急预案的范围之内,使得奥托转变了思路,转而使用这个计划向其他支部展示天命总部的实力,以起到威慑的作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奥托已经不怕情况再出现变化了——准确地说,局势已经无法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