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她心底留下的烙印,她永远都不会认错。
琪亚娜看着面前呈半透明状的符华,心中的怒火在这个瞬间燃烧到了极点。她脚步一错,猛地向着符华扑去,拳头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符华的虚影,重重地打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琪亚娜吃痛,收回了手,抓起脚边的石头,狠狠地向着符华的虚影砸去。可那石头也和她的拳头一样倏忽穿过了那道薄影,向着远方滚落。
“啊啊啊啊——”
琪亚娜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再次向符华扑去,对着并不存在的那个人拳打脚踢。可符华的影子并没有实体,琪亚娜充其量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影子中穿过,徒劳地浪费着力气,发泄着无力的狂怒。
她的辫子在长途奔跑中已经散乱不堪,此刻更是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开来。曲卷的长发在她身旁散乱着,和着汗水粘在脸上,狼狈得仿佛逃荒的难民。
“琪亚娜……”看着发出野兽般嘶吼,仿佛失去了理智的琪亚娜,符华的眼神已经被歉意和难过占满,“很抱歉,但……”
符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琪亚娜的拳打脚踢打断。尽管琪亚娜根本打不到符华,但她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对着空气输出。
符华叹了口气,身影向侧面飘开,躲开了琪亚娜的攻击,钻到了一旁的树干里,只露出来一张脸。
“如果你想发泄的话,很抱歉现在我并没有身体让你打……但如果这样的行为能让你开心一些的话,你可以用这棵树代替我。”
琪亚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符华——她身体的那部分虚影在树里,只露出一张脸,看起来就像……呃……像个树人。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对话,明明是充满歉意与决心的语气,但是这种让人很想笑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琪亚娜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符华点燃。她这次一声不吭地对着树干发起了凶猛的打击,一拳拳打在树上,打得树皮横飞,连拳头被磨出了血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你……你!”琪亚娜的语言能力几乎丧失了,她心中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向符华复仇。
符华静默以待,等着琪亚娜将心中的怨气消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力气用光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琪亚娜的拳脚终于放缓,却没有停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琪亚娜扑在树上,汗水刺痛着她的眼,混杂着汗水的泪水粘在她的脸上,几乎是脸贴脸地对着符华发出咆哮,“滚!给我滚得远远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符华并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眼底的歉意和愧疚却不能掩盖她的坚决:“琪亚娜,有些事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对此都无能为力。”
琪亚娜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树干上,把冬日的干枯树皮震落:“出生前?在出生前就决定了我要被迫地接受这一切?凭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为什么要被你们在出生前就规定下来!”
琪亚娜哭喊着,仿佛要把肺里的气全都挤出来。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依然可以像原来那样生活,忘记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装作一个人类生活在普通的人群中。
她用了许多许多年,许多许多年去逃避这个事实,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成为女武神,为自己找到一个家,有了不会消失的朋友和亲人,第一次拥有了最重要的另一半。
这一切都本是像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泡沫般梦幻的故事。
可是在那一天,这一切也都像一个泡沫一样,被轻易地戳破了。
而戳破它的那根针,是她用了那么多年都未曾躲开过的现实,是她无数次催眠自己也不能忘记的过去。而持针的人以一个影子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她甚至连触碰对方都做不到。
“琪亚娜,我们都希望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可是这个世界终究立于现实,我们……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只能去接受它。”
“我不配吗?”琪亚娜哽咽着,无力地捶打着树干,声音突然间又拔高,尖锐得仿佛猫爪划过玻璃,“因为我的出生就是罪过,因为我……我不配活着,也不配拥有美好,所以你们才要那么着急地摧毁我的一切!”
“琪亚娜……”符华的眼神里写满了难过,琪亚娜的控诉对她来说是最猛的毒药,即使是她,也感到口中的字句愈发艰涩,“不是这样的……”
琪亚娜叫喊得声嘶力竭,她抓不到符华的身体,只能面对面地怒吼,“现在你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滚!”
符华的眼神复杂,她完全能理解琪亚娜的歇斯底里,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琪亚娜去做,她不能让琪亚娜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体力:“琪亚娜……很抱歉,我无法离开。我只是一个依托于你才能存在的精神残片,是【羽渡尘】的【羽毛】之一,只有【羽渡尘】的持有者才能把我解除。”
琪亚娜胸口气息郁结,险些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神里带着罕见的凶狠,死死地盯着符华,似乎随时都会从符华身上撕下一片肉来。
符华早就料到了琪亚娜会作何反应,因此对她的敌意也并不意外:“琪亚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天命总部必然会追捕你,如果你留在圣芙蕾雅学园,无异于给天命总部一个攻打圣芙蕾雅学园的理由,而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绝对不可能在那样的攻势下生存,而你则会更加危险。所以我才要你去找铿惑,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符华的话好像浇在火堆上的一桶油,瞬间引爆了琪亚娜:“你还有脸提他!别说得好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一样!”
符华的眼神黯淡了少许,只是在她半透明化的当下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琪亚娜,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我是为了保护你……”
琪亚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她的手指刮抓着树干,在上面留下一条条的血迹:“哈……保护我……为了保护我把我交给了大主教,为了保护我引发了一场战争,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而摧毁了我的人生?”
琪亚娜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她跪倒在地,伏在树干边,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啜泣着,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孤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一切……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我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可以当一个好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摧毁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那么信任你……为什么!”
琪亚娜绵软无力的拳拼尽全力地砸在树干上,拳上的血在树干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木刺扎进了她的肉里,可她浑然不觉,徒劳地对着树干捶打,控诉。
“琪亚娜……”符华的眼神终于有了动容,在琪亚娜声泪俱下的控诉面前,她无法再维持往日的冷静伪装,她险些要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口,“你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必……”
她想解释,她想安慰琪亚娜,可是她也知道,她是最没有资格说出这些话的人。
所以她住了口,默默地承受着琪亚娜的谩骂。
琪亚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长时间的奔跑和食物的匮乏已经让她的身体吃不消了,她的声音逐渐虚弱,仿佛数日未得眠的旅人:“明明就是你……是你毁了一切……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慈悲……死的人是你吗……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天命要抓我?那就来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符华的目光一直停在琪亚娜身上,她从树干中飘出,蹲在了琪亚娜的身边。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琪亚娜的头,可那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一下,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琪亚娜,铿惑没有死——或者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羽渡尘】已经被转移给了铿惑,我能继续存在的时间不长了。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找到他。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明白……对于你……我一死难辞。可是如果你就这样消沉下去,事情也许会变得更糟。”
符华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压在心底深处的话告诉琪亚娜:“琪亚娜,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寻常,甚至处处透露着奇怪的,不合逻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