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主教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为由,铿惑推掉所有恭喜与探望大主教的请求,自己自然也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铿惑坐在软椅上,会议桌的尽头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奥托】。
奥托·阿波卡利斯自然是死了,但天命的大主教还是得活着。
【大主教是不会死的。】奥托的话铿惑一直没有忘,他也很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所谓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其实才是【虚空万藏】。
当时铿惑根本就没有毁灭第一神之键,毕竟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哪有随随便便就砸了的道理?
况且,这本就是他和凯文计划中的一环。
杀死真正的奥托,用虚空万藏取而代之。这样才能在最大限度保存天命有生力量的同时,获得暗中操纵天命的途径。同时,世界蛇也可以由暗转明,且不会受到无冕者议会的抵制。
至此,神州,逆熵,天命,世界蛇,不会再有人阻止这场对崩坏的战争。
尽管对立者的消失往往也意味着同行者之间的裂痕会慢慢放大,但总好过互相使绊子。
……
杀死奥托确实花了铿惑一些工夫。
奥托可以借用备用身体复活的能力虽然很棘手,但方士恰恰是灵魂方面的行家。针对这种类似于元神出窍再夺舍的套路,方士有许多种办法解决。
在金丹之前,方士依赖封印在玉佩中的人类意识片段获得超凡的力量,而制造玉佩的程序则被称为炼丹术。而取原料的过程便是将死者逸散的灵魂挥净,只留下最纯粹,哪怕死后也不会消散的执念。将其封印,将其解析,将其引导。
在这个过程里,铿惑感受到了奥托的思绪,偏执和许多别的东西。就连奥托那种因过度自信而产生的从容压迫,都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灵魂被解构,奥托就是这么死的。
铿惑的手中把玩着一个密钥,神情未有变化。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他也不在乎。
他坐在座位上,台下空空荡荡,在他的感官里却仿佛挤满了人。
奥托临死前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屠龙者……终成为了龙。可到底是成为了龙才能成为屠龙者,还是成为屠龙者后,必将为龙?铿惑,你能想明白吗?】
【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拿着这个……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就打开它。】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他身为至高骑士受封的那一天,同样是山呼海啸的人潮,他穿过那些将奥托的意志无限放大的人群,来到了王座面前。
从那个时候起……不,从更早之前,从自己意识到仅凭防御无法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东西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从新加坡的那个任务开始,他产生了变强大的渴望。
可可利亚劫走猎杀者小队,天命议会的清洗,奥托的背叛,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他本想着如果自己走进黑暗里,那些孩子们就不必看到这世上可怕的背叛。可他走得深了,才明白,那些孩子是会试图冲进黑暗里把他拉回来的。
他们像一个个锚点,与铿惑之间的故事像拴在他腰上的缆绳。每次铿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要踏足这片黑暗。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那个质朴到有些卑微的梦想。
可就和奥托所说的一样,他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龙。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下达着没人听得懂的命令,直到另一个眼睛闪闪发亮的屠龙者来到自己面前。
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去当圣芙蕾雅学园的老师,也不可能再去当休伯利安号的舰长了。从他决定加入【日珥议会】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向围墙之外的狼群进攻的时候起,从他愿意去涉足那片吞噬人性的沼泽起,他就不能回来了。
他用毁城拔寨的力量威慑宵小,用禁忌的力量和利益诱惑群狼,用深不见底的城府修饰门厅,用恶人的方式取得自己需要的一切。昔日的S级女武神为他打扫,曾经仰望鼻息的大人物与他共坐一桌。
而代价,只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小人物的自己。
哪怕他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个可以放肆大笑的,小人物的自己。
“但我不是你啊……”铿惑低声说着,“我不是你。”
虚空万藏,这个带着奥托大主教面具的人偶是铿惑最后的底线。
他是无冕者议会的议长,不是天命的大主教,而是不戴冠冕之人。
无冕者,不戴冠冕不可称王。
无冕者不戴冠冕,不可称王。
铿惑突然站起了身,将密钥收回:“丽塔,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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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洋的海面上,一座凸出海平面的小岛在浪涛中安稳地伫立着。
苔藓,地衣和浆果植物占据了这座小岛绝大部分的生态系统,鲜有灌木,树木更是一棵都没有。在这光秃秃的小岛上,只有鸟才会偶尔驻足,却也因这小岛的贫瘠而迅速离开。
这是一座无人岛,上面唯一的建筑就是一座坟。
“呵……”铿惑的手搭在墓碑上,垂下头低笑着,他刻墓碑的手艺并没有倒退,“现在花都没人卖了,贱得很,五块钱就能买这么多,便宜你了。”
他把一大捧洁白的鲜花放在墓碑前,让它稳稳地靠住。
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下轻轻拂动,扫过墓碑上镌刻的凹痕。
【奥托·阿波卡利斯】
【生年……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