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铿惑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铿惑更清楚他身上的压力。

若是他输了，他肯定会掀桌子耍赖，甚至不惜再度掀起人类的内战也要阻止凯文的【圣痕计划】。

被人说卑鄙无耻也好，于情于理上都站不住脚也好，强行把稳定下来的人类再度推向战争也好——他做好了承受这些的准备。

但他知道自己不配承受，他知道自己不配替所有人做决定。他只是一个拥有权力的人，而且这权力并不完全来自于人们的信任。

可如果事情最终发展向那个方向，他还是会这么做。

罪恶与自私，这两种东西早就与他形影不离了。自从在新西兰，可可利亚用猎杀者小队威胁铿惑交出温蒂的时刻开始，他就决定不再回头。

奥托说得没错，他们在本质上是一种人，都是会为了自己所重视的事物发疯的人。但他与奥托终究还是不同，极大地不同——这种不同放在凯文身上也一样。

无论凯文还是奥托，他们所珍视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是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因此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逝去对他们来说都不再是失去。

而铿惑不一样，他所珍视的事物都还在，他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可他也看到了一无所有之人的样子，知道了如果自己失去珍视的事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去保护他所重视的一切，为此，他愿意以已经失去一切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敌人。

如果真的有天堂这种东西，铿惑觉得自己是上不了的，他只能下地狱，跟奥托一起。

因为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他建立起如此庞大的文明圈靠的根本就不是全人类共同的愿景，而是铁血的镇压，铁腕的统治，强迫所有资源都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

正因如此，这个虚拟世界才能发展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样子。

铿惑害怕这个虚拟世界失去控制，他知道这个虚拟世界和战略游戏的区别在哪。

战略游戏中无论什么事情，什么数值都是一清二楚的。他的下属不会阳奉阴违，他看到的情报一定是真的，国库里写着有多少钱就一定有多少钱。

但是这个虚拟世界不同，它和真实的世界几乎没有差别。

下属会为了利益阳奉阴违，组织的资金账目可能是假的。他所处的位置越高，下面的人就越是会合起伙来欺瞒他。

所以铿惑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从不怜悯，从不犹豫，铁腕政治和告密机制建起的铁幕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居民幸福度？满意度？铿惑不在乎这种东西。只要有叛乱发起，就是铁血镇压。在生产力达到足以让所有人吃饱饭且安全无忧的程度之前，这个世界不养闲人。

吃饱饭能活着才是幸福，在人类能够控制住【崩坏】之前，铿惑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所作所为并不称得上是温柔。

因为他不敢输，他害怕哪怕任何一丁点失误的可能。因为这个虚拟世界中的失败意味着人类必须遵循凯文的【圣痕计划】，他输不起。

因此，铿惑从现实中带来的多疑蔓延到了这个虚拟世界里。

铿惑将自己的压力付诸疯狂，用更大的压力的暴力掩盖自己的恐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伪和平装置】开始运行为止。

因为【崩坏能】这种被控制的，近乎无限的资源和能源，人类社会才勉强恢复安定。

铿惑几乎沉迷在那个世界里了，他跟虚拟世界中的经济学家讨论如何稳定市场，和社会学家讨论如何减轻内部矛盾。这些尚未得解的答案仿佛一只灵活的兔子，而铿惑则不断地追逐着它。

如果不是杨突然叫醒他，他可能还在一直追逐着那只不存在的兔子。

但杨叫醒了他，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谁。

他是铿惑，他爱的人在外面等他，这些问题的实际解决方法也应该在他的世界，而不是这个虚假的程序里。

……

铿惑从那个虚拟世界中醒来的时候，现实感才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上。

他爱的人还在，他喜欢的东西也都还在。他松了一口气，本应该彻底满足的。

可不知为何，铿惑总觉得心里还是缺了一块，他好像只是在用别的东西填补那个缺口而已。

深吸一口气，铿惑把心中翻涌的未名情绪压下。现在不是他处理自己情绪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很多很多事，多到做不完的事。

“那——合作愉快？”铿惑向着凯文伸出手去。

凯文停顿片刻，似乎是在犹豫，铿惑的手就一直悬在那里，等着凯文的回应。

铿惑笑了笑：“放心，你的体温冻不坏我。”

凯文那没什么变化的目光在铿惑的手上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和铿惑的手握在一起。

可当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凯文却忽然挑了挑眉毛，似乎感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铿惑的手在抖，极小的幅度，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幅度。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吧？”铿惑转过头，对杨笑了笑。

一旁，一直观察着铿惑的琪亚娜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担忧。

第八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守门人

杨叹了口气，他看得出铿惑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可他又不可否认铿惑确实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描绘了一条更好的道路。

虽然充满艰险，但人类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与崩坏达成共生。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也可以不断积蓄力量，更积极地寻找方法去破解【崩坏】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死循环。

唯一需要斟酌的……就是铿惑【入侵崩坏】的想法。

【殖民地】，这个词让杨升起了警惕之心。他不知道铿惑是故意在用这个词还是随口找了个意思相近的词，但这体现出了铿惑将与【崩坏】的战争作为种族战争来看待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