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是谁?
铿惑以【自己】的视角见证了神州数千年的起迭兴衰。
他看到人类间的战争,那是流血漂橹,尸横遍野的惨状。
【自己】没有驻足,【自己】继续行走。
他看到岁大饥,人相食,饿殍千里的地狱绘卷。
【自己】没有驻足,【自己】继续行走。
他看到阳春三月,雪融冰消,草长莺飞的盛世春景。
【自己】没有驻足,【自己】继续行走。
他看到【自己】逐渐在孤独中冰冷而麻木,看到【自己】遭受无情的背叛和贪婪。
他看到【自己】因被背叛而死去,又看到【自己】仿佛被诅咒般又活了过来。
他似乎在这个记忆中看到了某张熟悉的脸,那头金发与一双碧眼令他心悸。
可无论是红尘滚滚,还是生离死别,抑或人心莫测都没有让【自己】停下来。
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消灭所有崩坏兽或被崩坏迷了心的人。
不为长生,不为因果,只为追杀那不该存在于这方土地上的妖魔。【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台机器,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时感在铿惑身上的加速越来越快,眼前的画面过得也越来越快,铿惑甚至来不及看清记录中的画面,时代便已经跳脱出去。
忽然间,他的时感变慢了,仿佛之前加速跳过数千年的岁月对他来说也是个极重的负担。
如同快速奔跑后渐渐放慢脚步,铿惑的时感渐渐恢复正常。
他的视线落到面前泛起涟漪的水中,倒映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符华。
————————————————————————————————————
这个记录了绵延数千年历史记录的人……是……符华?
尽管对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但铿惑还是有些呆愣。
也在此时,铿惑的视角忽然从符华身上挣脱开,仿佛一尊灵般漂浮在符华的身旁。
他终于可以自由地移动视角,观察周围的一切了。
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画面便再次加速,只不过这一次,符华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孩子。
她带着这个孩子走南闯北,一边继续着扫荡崩坏兽的事业,一边抚养着这个孩子。
他听见她叫那个孩子,忍冬。
季忍冬。
铿惑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熟悉感和悲伤涌了上来。
他看到她教他识字,教他练武,给他洗衣做饭,将他从牙牙学语教成虎头虎脑的小童。
那是一双拯救过万民的手,却抱着那个孩子轻轻摇晃,转着拨浪鼓逗他大笑,哄他入睡。
那是一双曾见过天穹骤裂,群山崩殂的眼,此刻瞳中却流淌着为母的温柔,倒映着那个孩子的影子。
铿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与他的故事,望着这段被埋没的时光发呆。
仿佛有什么东西嵌进了他的灵魂里,与他原本缺了一块的部分完美贴合。
他一直都缺少的,被人为地从记忆中抹去的那一块。此时虽然已经不是原本的记忆,但形状却与缺口完美契合。
铿惑低垂着双手,低垂着头,像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怎么认错的孩子。
季忍冬是他,他是季忍冬。他是铿惑,铿惑也是季忍冬。
是那个喜欢揪着符华的裤腿喊阿妈的孩子,是那个因为淘气被打手板的孩子,是那个在山上乱跑翻了跟头,符华为他温柔上药的孩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童年的,从小便从没人爱过的。
可记录在羽渡尘历史数据中的画面又是什么?
那是他?那是他。
他不是没被人期许过,他不是没被人深沉地爱过,他不是一无所有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有的,他有父母,有养母,有在自己出生时就对自己殷殷期盼的人。
他曾羡慕过别人有的,他其实都有过,而且比任何人的都好。
他看到符华带着自己漫步在襄阳城的街头,一圈一圈地转着,似乎想永远在这城里转下去。
他看到自己被符华带上山,看到她拥抱着失神的自己痛哭流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