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手上的动作一停，眨了眨眼：“因为您舍不得让丽塔一个人坐这么久的飞机呀。”

“万一我舍得呢？”

丽塔笑了笑，给铿惑拉出椅子：“但您这不还是没舍得嘛？”

铿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坐下。

丽塔的手搭在椅背上，停顿片刻：“真的不是要带着丽塔私奔吗？”

“……”

“噗哈……”看着铿惑那犹如便秘的表情，丽塔突然间捂着嘴笑出了声，但立刻就强行忍住了笑，“抱歉铿惑大人，丽塔只是开个小玩笑——之前琪亚娜问起来的时候，丽塔也是这么回答的……”

铿惑顿时打了个激灵。

“琪亚娜同意了哦。”

“等等！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你就这么跟天命总部报备的？！”

丽塔的眼睛转了转，巧笑嫣然：“对呀。”

丽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而是仔细地为铿惑把餐具摆好：“丽塔对她说铿惑大人要立刻备机前往逆熵总部，她说她知道了。”

铿惑想到了自己要去做的事，眼中的神采倏忽黯淡几分：“嗯。”

丽塔坐在铿惑身旁，左手轻轻支在颌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铿惑：“您最近压力好像很大，丽塔从没见过这样的铿惑大人。”

铿惑手中的汤匙在汤里搅了搅，却没有进一步动作：“我压力大的时候多了去了，你都见过。”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您以前承担的总是来自别人的压力，可这一次却好像不是。”丽塔的小腿翘起来，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丽塔不明白，什么事会让铿惑大人这么烦心？”

“没什么。”铿惑顿了顿，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所以丽塔才不明白。”丽塔的上半身缓缓靠近铿惑，“如您所愿，三方势力合流，一心一意对抗崩坏，铿惑大人怎么会烦恼呢？”

丽塔就差把【我可以为铿惑大人分忧】写在脸上了，铿惑怎么会看不出？只是他此刻连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对别人说？

“铿惑大人，”丽塔支着下巴的手轻轻放下，向铿惑靠近了一些，“琪亚娜也很担心您，如果您真的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呢？”

铿惑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们这是达成了统一战线？”

丽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在想……我父母的事。”铿惑自嘲地笑笑，“意外吗？”

丽塔的腰板渐渐直起，玩笑之色也悄悄收回：“确实有些意外。”

“是吧……”铿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我怎么也不像是跟这种事有关的人。”

“并不哦，铿惑大人。”丽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丽塔意外的是铿惑大人竟然会烦恼。”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明白。”铿惑低声说着，“我一直都……我曾有过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寻找自己的父母。”

“嗯。”

铿惑的声音低低的，头也渐渐低垂下去：“可是我找不到，我穷尽所有办法去找了，可我连我是从哪出来的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出生的，更别提跟父母有关的消息。”

“嗯。”

丽塔应承着，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双手垫在颌下，没了玩笑的神色。

“我怨恨过他们，我恨他们把我一个人抛下，我恨他们不管我是生是死，我恨他们没有给我留下哪怕一点点我从何而来的信息。我恨他们自私，我恨他们无情，由此也生出一股怨气来——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们了。”

“我知道。”

“可是我后来又想，没有谁规定父母一定得养我，一定得关怀我照顾我。我所要求的这些，凭什么对他们提起？”

“嗯。”

丽塔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倾听，她也只做了【倾听】这一件事。

“可这样，我心里的话又能对谁说？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我也想在我快不行了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说‘接下来的交给我就行了’，我也想我身后有个后盾，让我知道哪怕我把事情办砸了也总有人给我兜底。”

丽塔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发温柔。

“渐渐的，这成了一种执念。别人都是有家的，我却没有，这显得我像个妖怪，所以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所以我找了很多人，我觉得我应该是有一个家了。被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很喜欢，可我依旧没能找到我能依靠的人。”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铿惑笑笑，笑容里却带着苦涩，“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

“我现在不恨他们了，我想见他们，我想听他们叫我儿子，我想能对他们喊一声爸妈。”

“可是真到了见面的那一天，我没提，她也没提。我甚至都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我亲生母亲，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可……终究还是意难平。”

铿惑的话语停了下来，久久不言。

他在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因为冲动才要前往逆熵总部，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见了符华能说些什么。

他甚至都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跟她打个招呼，因为他一想到自己在天命总部对符华说的那些话，心里就翻江倒海地疼。

是，那个时候他是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符华的计划，符华不想让他知道，就是不想让他歉疚，也不敢让他恨自己。

可现在他知道了。

要说恨……他恨不起来。